周歌余光无意瞥见任柔骤然泛白的指节,正散漫夹着烟的动作突然凝滞,顺着她僵直的视线望去,正巧看见贺静书正陪着笑和一个男人说着话。
他眯起眼睛,烟草燃烧的火星在阴影里明明灭灭。
什么东西,让任柔怕成这样?
“喂,发什么呆呢?”阎时修长的手指在周歌眼前晃了晃。
直到这时,任柔涣散的思绪这才重新聚焦。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梁嘉辉的眼神过于直白,后颈瞬间泛起细密的战栗。
周歌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
她悄悄用余光打量,却只看见周歌神色恹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半截未燃尽的香烟,随意按灭在地上碾了碾,火星迸溅。
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暗自松了口气。
贺家这场订婚宴堪称京津市顶级圈层的盛会,即便订婚对象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丫头,各界权贵依然为了贺家的面子纷至沓来。
新晋豪门们更是带着目的性极强的笑容,举着香槟杯穿梭在宴会厅里。
不过片刻,人群中就有人认出了周家小少爷的身份。刹那间,身着华服、端着红酒杯的名媛们如潮水般涌来。
眼瞅着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越走越近,阎时单手搭上好友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周少爷魅力不减当年啊,走到哪都是全场焦点。”
周歌皱眉拍开他的手,俊美面容染上几分不耐:“少阴阳怪气的,赶紧帮我想办法脱身!”
阎时无辜地耸耸肩,双手一摊,甚至准备丢下他自己先跑:“爱莫能助啊周少爷,你这桃花债还是自己解决吧。”
就在此时,二楼传来一声怪腔怪调的招呼,还伴着刺耳的口哨声。
“小歌歌,这里!”
任柔抬头一看,染着红头发的贺静书正靠在栏杆上,嬉皮笑脸地冲他们招手。可那会还站在贺静书面前的梁嘉辉,这会儿已经没了人影。
她强压住心底的疑惑,不动声色的准备随周歌往二楼走去。
任柔刚抬脚,手腕突然被阎时一把拽住。
她疑惑回头,只见阎时双臂抱在胸前,斜着眼看她,语气满是不耐烦:“先把烟头收拾干净在上去。”
见任柔一脸不解,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全是看不起:“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周歌跟你玩玩,你就以为能攀高枝了?不过是个伺候人的......”
话音未落,一记带着破空声的巴掌骤然落下。任柔纤细却有力的手掌狠狠甩在阎时脸上,清脆的“啪”声如惊雷炸响,惊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阎时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脸瞪大眼:“你敢打我?”
任柔收回微微发抖的手,眼神直直地盯着他,一点没露怯。
她心里窝着火:就因为自己看着好欺负是吧。
周歌欺负她就算了,他阎时是个什么东西!
“阎少爷,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操心。想数落别人,先把嘴放干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不管阎时在身后气得跳脚。
踏上楼梯转角的刹那,任柔撞进一片森冷的目光里。
周歌双臂交叠于胸前,下颌微扬的姿态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漆黑的眸子像淬了霜的刀刃,自上而下扫过她的脸庞,眼底翻涌的暗芒让空气都瞬间凝固,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出、出什么事了吗?”任柔僵在原地,声音都紧张得发颤。
周歌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喜怒:“任柔,你在我面前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已经好久没见你这么生气了。”
任柔咬着嘴唇没说话,把心里的讽刺都咽了下去,没吭声。
或许这只是周歌漫不经心的一句感慨,他并未执着于等她回应,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自然而然地扣住她的手腕。
温热的掌心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牵着她朝着倚在栏杆旁看戏的贺静书走去,仿佛方才那道冰冷的审视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直到走近后,任柔这才看清贺静书的模样。
此刻的他蔫头耷脑地倚在栏杆边,像只被放了气的精致气球,先前嚣张跋扈的气场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垂落的红发丝遮住半张脸,衬得他的姿态更显颓唐落魄。
周歌伸手从裤兜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又顺手摸出一根递给贺静书。两个人靠着墙,就这么闷头抽烟,谁都没开口说话,只有香烟燃烧的火星明明灭灭,空气里全是烟味。
任柔刻意把目光移开,装作没察觉到他们之间暗涌的情绪,安安静静像个木头人似的盯着楼下的人们瞧着,看见一群新闻上才能看到的人,此时正挂着假笑陪着酒,和谁谁攀谈着,就觉得好笑。
耳边骤然响起贺静书的声音,她无意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小鱼被她哥带走了,说不同意这婚事。”贺静书用力吸了口烟,声音低得仿佛要融进烟雾里,“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妈那边,哪想到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
烟雾散开时,他眼睛都红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看着特别狼狈。
周歌的手掌用力地拍了拍贺静书的肩膀,深知此刻贺静书对那姑娘是真心实意,绝不是往日逢场作戏的态度。
“贺静书,既然人家家里已经明确反对,就别再这么死撑着了。”
看着贺静书满脸失落、备受打击的样子,语气放轻,接着劝道:“我早就提醒过你,那个乡下姑娘和你身份差距大,根本不般配。可你当时不听劝,非要一意孤行。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何必还揪着真爱不放呢?”
“道理我都懂,可周歌,换做谁劝我都行,唯独你不行……”贺静书抬眼,目光里满是不甘,像是在对周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任柔的目光猛地被宴会厅门口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攫住。
她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颤,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道模糊的影子,指尖不受控地攥紧周歌的衣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周歌刚准备继续劝贺静书,突然感觉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他低下头,就看到任柔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尖还微微颤抖着。
周歌不由得转过身,眼神里满是疑惑:“怎么了?”
任柔喉头发紧,慌乱中挤出个借口:“我、我想上厕所。”话音未落,她便别开脸不敢对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周歌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还有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得到周歌的默许后,任柔仿佛得到了特赦,长舒一口气,脚步匆匆地朝着宴会厅走去。
她满心都是梁嘉辉,根本没留意到,在她转身离开后,周歌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她的背影,凝视了许久,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
任柔刚走出宴会厅,一阵刺骨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冻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她伸长脖子,眼睛扫过走廊的每个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到梁嘉辉的身影。
任柔正发愁时,一眼就瞧见个端着盘子的酒店服务生从旁边走了过来。
她赶忙快走几步拦住对方,语气客气地问:“您好,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生?个子挺高,大概一米八五左右。”
服务生摇摇头说没看见。
任柔有点失望,松开手,小声说了句“打扰了”,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她满心失落准备转身时,任柔突然感觉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嗡嗡的震动感透过布料传到手边。
她想起来出门时把手机随手塞在了口袋里,这会儿不知是谁发来消息了。
任柔下意识回过头,目光穿过大厅投向阳台。只见周歌正倚着栏杆背对自己,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明明灭灭的火光在他轮廓上跳跃。
确认周歌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任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
她按下手机电源键,屏幕骤然亮起,好几条新消息接连不断地弹了出来,在寂静的长廊里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王秋雨:【柔柔,你们见上面了吗?】
任柔一看,这消息竟然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
可能是因为手机太旧了,信号不好,所以现在才收到。
她一边用冻得有点发僵的手指打字,一边朝着厕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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