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虽未曾见过张老,然其德名在外,风度品格更是为人敬仰尊崇,虽定居于琉月,其仰慕者遍布诸国,他亦有所耳闻,便庄肃地朝张老作了个揖,“先生自谦,能得先生教诲,乃晚辈之幸。”
张老捋了捋尽白的胡须,笑道:“殿下过誉。”又定睛瞧了眼院内之人,只觉这一动一静、一山一水,煞是可爱,“二位殿下若再在此处站下去,可真要折煞老夫了。”随即便促着他们入室。
楚宁心内的诧意还未停息,抬眼时,只见身旁之人已越过了她径直往里走去了,留下一个单薄又坚毅的背影。
这便是......衡王?他分明不是个金玉其外、举止轻佻之人么?难道是她看走眼了?
楚宁百思不得其解,回过神时,人已没了踪影,思忖稍许,仍提起腿跟了进去。
四方明净的居室,隐可闻见花香,其间以一屏风隔断,光影横斜,人影绰约,时有轩朗书声,静谧无比。
不过正是如此,楚宁的困意更甚了,她右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似小鸡啄米,对耳朵里传来的那些个之乎者恍若不觉,只想着如何熬过这一日,早日回寝殿与周公他老人家相会。
张老端坐上首,讲至大半之时,见下方屏风两侧风光各异,又感书中内容,摇首一笑,因问之:“既谈及此处,又是与二位贵人,那老夫便自作主张,凭听二位对于此事之看法主张了。”
“设一人为君、为佛、为心之所系,一众乃民、乃徒、乃所恶之至,一人与天下,救一人而舍天下,抑或为天下而舍一人?”
楚宁睡眼迷离时,被身后的姜筠一把晃醒,正茫然不知所以,见屏风上透着少年起身站立时修长的身影,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只听得屏风那边传来:“自是后者。一人者寡,为君,安天下者也;为佛,渡天下者也;纵为心之所系,然亦存天地间,为天下人。天下之不存,何以独幸?”
张老听了,神色中丝毫不掩赞誉之色,接着转过来问楚宁:“公主殿下以为呢?”
楚宁已从姜筠处知晓了提问,方知又是这种司空见惯的一人与天下之说,眼眸一转,随口答道:“那先生可知,我是那一人,还是余下众人,抑或是第三人?”
张老:“殿下何意?”
楚宁起身,稍稍理了衣裙,从容答道:“若舍了我一人便可救了天下,那自不必说,我早便见阎王他老人家去了;若我是这天下人,自然不愿见着我们的神佛君父如此舍身,说不定不等作出选择,我早也见阎王去了;若我为这第三人,那......便能救一个是一个罢,尽力而为,不愧于心就成,至于其他的,我想管也管不着呀。”
张老似乎对这番答复颇有些意外,然随即很快又笑道:“公主殿下所见倒是颇为......别出心裁。”
屏风一边的少年自是听到了这番言论,然不置可否,仍端坐案前,神色淡漠。
张老笑道:“老夫以为,二位殿下所言都不错。老夫才疏学浅,以为不论舍弃何者或是保全何者,都有舍弃与保全的理由与道理,窃以为若是能找到两全之法,那便最好不过了。只是这世上若当真存在那两全之法,恐怕这世上便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吧。正因如此,当令天下之人,上至天子君王,下至百姓平民,皆能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如此,则无以不至也。”
“我说的可有理,公主殿下?”
楚宁心中冷笑道,这老头,不就是见她首日听学便当众瞌睡、才硬生出了道题想让她当众难堪么?这点小伎俩就想难倒她,那也真是太小看她这位琉月公主了!不过她面上仍是恭敬地笑着,回了句:“当然。”
张老也似乎并未真的打算令他们这位公主殿下能好好听学,接下来不过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小姑娘在案前是坐是躺、是玩是闹的。不过偶间瞥到屏风另一侧安坐如山、沉寂似海的少年郎君,心中不住划过一丝惊诧之意。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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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醒来时,屋内已空无一人,她揉了揉略显酸涩的手肘与脖颈,起身慢慢往外走去。
姜筠正坐在廊下同其他几个小宫婢说笑,见是她出来了,忙迎了上来,“瞧着殿下又是睡到不知今夕何年了。先生走时还叮嘱我让您好生安睡,哪知竟到了这个时辰,膳房的小子们都已来问过几回了呢。”
楚宁看了眼愈渐西斜的日色,皱着一张脸道:“我还不饿,令他们不必准备了。”说罢便要回倾云殿,忽而又记起些什么,问道:“张老先生可还说了些什么,还有,这里的......其他人呢?”
姜筠听后,作出副突然明悟的样子,忙道:“星揽世子方才派人前来问候殿下您了,称这几日有要事处理,就不能陪殿下读书了。不过,世子爷送了您爱吃的点心与玩意儿过来,我已遣人送回倾云殿了。”
楚宁不以为意,只问:“哦,那还有呢?”
姜筠见她此番模样,以为是心中失落,便抚慰道:“殿下,虽说世子爷近几日来不了,可我瞧着,衡王殿下学识渊博,有他陪您读书也是极好的。”
楚宁本就未将那位星揽世子放在心上,两人不过幼时见过几面,她虽也跟在那人身后恬不知耻地喊了几声“哥哥”,可如今年岁大了,也懂得分寸二字如何写,再加之久不来往,也便不同往日那般亲近了。她前些时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姜筠便记下了。
不过,眼下......她想问的并非这个。
楚宁看了眼面前笑的一脸无辜的婢女,深吸了一口气,挤出张笑脸道:“无事,我们还是回倾云殿吧。”
“可是顾衍大人吩咐了,殿下您下午还得接着听课——”姜筠提醒道。
楚宁白了她一眼,“那本公主也说过了,只听半日学,再多,便不能够了!”
姜筠自知失言,便乖觉地闭了嘴,随公主出了书苑。
接下来几日,楚宁虽也未有缺席书苑,却都只是堪堪露面而已,并未如何认真听学,数次从桌案上醒来时,人早已走光了。
唯一令其吃惊的,便是屏风一侧的那位衡王。说来也奇怪,两人自从第一日匆匆见过一面后,此后听学时竟都再未见过彼此了。楚宁对其所知,亦只限于屏风上的朦胧侧影,以及回复时沉静淡漠的声音。
这让楚宁不禁产生了一种幻觉,她那日在悦仙楼所遇之人,兴许当真与屏风后面这位并非一人,至少在她看来,这位衡王殿下着实——迂腐不化。若不是这人当真生了一张俊秀非凡的面孔,她在听宫中女婢们谈论起这人时,险些都要怀疑这些个小姑娘们的眼光与审美了。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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