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总是嘴硬心软》
黑洞洞的大堂,风像往裤兜里灌进来,吹得这大堂窸窸窣窣地响,到处响。
江扼拂手,点了三盏灯,他端详着看着这几豆光,眼前渐渐浮现另一番景象,青面獠牙的魂魄跌跌撞撞冲过来,露着牙,大张口,啼哭落泪哀嚎。
偌大的屋子,无处不哀嚎。
事了,江扼刚出大堂,手上的袒心镯开始疯狂震动。当极大的危险迫近,又或者另一对袒心镯就在附近的时候,它才会这样。
他向上飞去,那高耸入云的白罩周边雾气见散,顶上那一层坚罩此刻他摸上去,像一大片快要破碎的玻璃,一碰就抖。
他知道师傅要来了。
大清早,屋外有叮叮咚咚的动静。
江扼出门就和单禾悠撞个正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棵小树,栽在院里空缺的位子上。
她挑一桶水过来,“让让,江扼让让。”
随她背影而去,单禾悠给小树苗浇了水,又拿了把扫帚扫叶子,深色湿黑的土袒露出来。
江扼已经看到她,也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也不好刻意走开,就干脆定住脚步看她这举动。
单禾悠精神抖擞地一铲铲锄地松土,力大如牛,气势如虹,“我让叶子们换个家住住。”
江扼:单禾悠。
你,叫我?
她回复:嗯?
江扼转过身子,也不看她,眼睛扫过地上一地落叶,“这阵再等两日便破,到时候你们可以回家了。”
单禾悠往土里重重一铲:真的吗?
她撂下锄头拍拍手上前,江扼大步流星躲开,煞白的脸平添了几道难捱的火气。
单禾悠自视没问题,疑惑不解地看他。
他道,“你离我远点。手里都是泥,别靠过来。”
单禾悠双手背到身后轻轻拍着,“江扼,你还怕脏啊?”
江扼:……
单禾悠直白道,“书上也没写啊。”
江扼:“……”又是书?
他道,“你看得书谁写的?”
“大树先生。”
“他谁?”
“一位从我们人类中脱颖而出的大仙,可厉害了,他通晓天文地理,更知晓人妖两族间的奇闻异事,而且他看人很准的,一般人物传记也不出问题。”
“……”,江扼继续和单禾悠拉开距离,言语也不肯摆休,“你们人类果然闲得没事,这个大树先生尤其是。”
单禾悠不客气地辩驳,“才没有你别乱说呢,没有大树先生,我们哪里能了解这世间这么多事呢,他可是大好人嘞。”
江扼见她那骄傲样,懒得争,“随你便,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句提前收好东西,马上可以走了。”
单禾悠有点难以置信,“这阵就这么破了?”
“嗯,我师傅从外面破的。”
本以为事情了结通知也到位,江扼没想到她一下站起来,走到江扼边上,眼睛圆溜溜地审视他,看得江扼不自在,实在烦闷道。
他质问,“单禾悠,你要干嘛?”
单禾悠说,“江扼,我们回家了。”
“嗯。”
江扼随口应着,他兴致本来就不太高,出屋来把事情给她说明白也算完事一身轻了。
这屋外的风也凉嗖嗖吹得他冷,他扬一下手,正要一番唱罢,打道回府。
他不是会起大早来种树赏花的性子,对这些更是没有一点兴趣。
一角风掀来,压弯了她刚种下的那一棵小树苗。
他瞅了一眼。
耳朵听她语调疑惑,又似乎关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江扼一下僵怔住,像在烈风中怎么都吹不倒的一棵硬挺的大树,竖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什么时候回家?
什么时候,回家。
他一时间就这样裹足不前。
风刮过耳畔,呼呼过去不太能听得见动静,哑哑的闷闷的。
单禾悠记得书里记载过,江扼从未离开过深海,更不要说出过什么远门。他这一趟离家的日子不在少数了,身体还受了重伤,待在人间对他养伤也无异。
所以他当务之急是回家养伤。
她又道,“你原是海底的,但来了这人间也要守着些我们人族的规矩,俗话说入乡随俗,就比如你要回家的话,我们要给你送行。”
“送行?”
以一种旁人听不见的声音,江扼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话。
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候,他就看着单禾悠咻地一下跑进厢房,然后咻地一下飞出来,拿着一壶茶一壶酒。
酒水茶水泠泠撞上瓷杯,她递过一杯茶水给他,道,“这最简单的情谊就在这酒里。”
他握住那一片温热,几分迟疑。
而单禾悠先于他吞咽入口。
酒水淌下,她喉咙烧得滚烫。
她这杯是这大堂里留下的烈酒,醇香干烈,大喜日子适合,没想到现在被两个不算爱酒的人拿来寄情告别。
单禾悠也不算能喝酒,小酌两口还能撑过去,难免酒水下肚时表情微妙。
她少有地皱了皱眉。
再抬眼,她看江扼警惕地嗅了嗅手里温热的那杯。
单禾悠再叹出一口气。
她连忙摆手:我没下毒的。
江扼:哦。
他眼睛绕着杯沿打转,最终清脆一声,这茶落在了桌上,他说话带刺似的,“这就是送行?”
单禾悠轻嗯一声,看着瓷杯里荡荡悠悠的茶水,哑然地说不来话。
她有点想不通,人生萍水相逢一场,竟就这般绝决不留情面,连杯茶水都不喝?
她是一杯烈酒都下肚了,这人连客气一下都不行?
江扼指头敲了敲桌,她闻声抬头,语气不善地哼哼,“啊?”
桌上,那杯茶清幽淡香,风吹得茶水轻涌。
江扼把这杯茶推到了她身边。
接着,他手抬起,又从桌上拿了那一壶酒走到土堆边,单禾悠见他毫不留情地把那酒水倒了,那小树苗倒是肥馋馋地又喝了水。
他把酒给倒了?
单禾悠忙去抢,但还是晚了一步,那酒水已经一倒而光,看着见底的壶她心间悲戚恼怒,牙关紧紧上下打架。
看着单禾悠这狰狞的表情,他自认行为举止无不妥之处,语气平淡如水道,“不好喝的东西就扔了。”
单禾悠气鼓鼓,切齿痛恨,“你都不经过我同意,这酒很名贵的。”
江扼眉目舒畅,神情也浅淡,他自顾自转身,拿了那杯桌上的茶放到她手上。
她说的话倒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单禾悠还在气鼓鼓中,一手攥着茶,一手还心疼地抱着空空的酒壶,就站着凝视他。
江扼俯下身:喝茶。
单禾悠轻轻抿一口,味道清甜舒缓,她仰头一口喝下。
耳边又有声音荡漾,“难喝的东西别喝,为难自己做什么。”
“哦。”她轻声应着。
茶水空空,身旁人影也无影无踪。
江扼已驱身而去,又留下有话音。
迅急如风般落在单禾悠耳畔,“单禾悠,计划有变。”
像有根棒锤砸了下头,单禾悠喉咙里轻响,“嗯?”
他说,“我不会这么快就走。”
白天趁着还有时间,单禾悠和彩霞婶儿收拾好行装,饭菜粥水一次性给江扼送过去,还有婶儿特意熬制的一碗汤药,她送过去都已经准备了一番苦口婆心,要是说不通,大门一开彩霞和婶儿也准备又是一番折腾。
但她才说了两句,江扼眼睛都没抬就点头接过了那汤药,单禾悠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又开口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江扼:放着吧,我饿了吃。
单禾悠这才放了碗,眨巴眨巴眼睛出去,屋外的人同样意外,和她面面相觑。
屋外的婶儿和彩霞吃惊地表情一下僵住,回去路上好半天婶儿缓过来才埋怨:怎么?我都酝酿好情绪了,那娃儿今个这么好说话的?
彩霞托腮深思,“或者是他吃着吃着觉得还行,也没那么抗拒了,悠悠你觉得呢?”
单禾悠: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夜里,狂风大作,单禾悠又没睡着。屋外大风迭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泥沙,落叶飞满大堂,呼呼呼,像荒地里野兽嘶鸣。
江扼嘱咐她们不要出门,她们就收拾好了行装都窝在一个屋子里。一张床虽然睡三个人有点挤,但好在心安。
在这血阵里,一开始也是怕的。
高耸的白罩,一望就望不到边。但边上有人,日子还能继续,有人受伤了需要照顾,有事要干,这日子也一天天过去,渐渐这阵就没那么可怖了。
人只要活着,想不开的也要想开,不然活得何其不值当。
今个夜里,这阵又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单禾悠才有些后怕。要是这阵破不了,要是江扼就躺那床上一辈子醒不来,要是厨房到了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还有活路吗?
还好她们都没想那么多,做好眼前的事情,活好还有希望的一天天,这也就是她们能做的事情。
突然,咯噔一声。
屋门被人打开。
她心跟着跃然一跳。
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熟悉的身影拖着白色袍子过来,她一下噤声。他越靠越近,直到冰凉的手摸上她额头。
单禾悠心里犯嘀咕:江扼,你在干什么?
她正欲坐起身来,义正言辞拍掉他手,然后瞧着他那错愕不堪的表情再一阵批评,他一定又羞又怒。
再给他教育一下,让他知道这大半夜私自闯进人姑娘家厢房是不对的,要懂得礼义廉耻,果然这妖怪也要念点书的。
可转念一想,她好像也干过这种事,虽然也不对,她毕竟有苦衷啊。
她心想:我们两个不一样。我那是摸不清他脾气,他干了什么事也不和我们说,我只能那样调查一下他到底什么情况。他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来,摸我额头有什么用处呢?
她要起来逮住他,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好像江扼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犹豫三番,她准备还是等一下。
江扼的手离开她额头,但他靠得更近了,他下身的袍衣就在床榻边轻悠悠摆着,刮痧一样蹭过她的鼻尖。他的手指依次划过婶儿,还有彩霞的额头。
收回手指,再无逾越之举。
隔了一会儿,门就关了,单禾悠又等了一下就开门跟了出去。
江扼的影子又消失在大堂,等了半天,偏偏里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单禾悠以为他走了,从侧边的窗户那里戳了一个洞探眼。
然后正对上那双黑暗里幽深的眼。
江扼:你跟踪我?
心吓得抽了一下,单禾悠大步退后,那窗户从里面打开,江扼站在里边,点了一盏灯照着,像一尊大佛等待这凡身□□给个解释。
单禾悠:“……”
江扼见她不做声,道:你跟踪我。
问句变成了肯定陈述句。
此情此景,单禾悠明显落了下风,也编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算是吧。”
屋外风刮得单禾悠纱衣翩飞,她穿得薄,单一件内衣,这风还大股大股灌进她衣缝里,倒像被妖风欺负了,江扼作罢,道,“进来。”
单禾悠敛紧衣服,从窗户里挑了进去,“你来我们屋子里的时候,我看见你了。”
江扼挑眉,“那你那时候怎么不说?”
单禾悠: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扼:看明白了吗?
单禾悠老实交代:还没来得及看。
江扼大概是学她,有模有样从那犄角旮旯里拿了个铜盆,从大堂里薅了些布料废柴,烧起一盆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着。
江扼开口即吓人,“我怀疑这不止有一个阵。”
“啊?”单禾悠一下毛发为竖,瞪大了眼看他。
“你做过噩梦吗?在这阵里。”
“没,彩霞做过,但她现在也不做了。”
“那就行,我就是探探你们会不会做这噩梦。”
单禾悠:什么意思?
江扼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凌烈的大风,那风视若无人般猛冲直撞,像能把草儿树叶子吹得干干净净,能把大地干掀。
“这不像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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