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之哥哥。”

顾清薇唤完这声，声音微微一滞，像是有什么要说，却哽在喉间，迟迟犹豫着。

冰面上寒风微凉，她指尖紧紧攥着他覆在自己掌心的大手，哪怕隔着厚实的手套，那股微不可察的颤意依旧透过了来。

“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爹就是我心里最敬重的人。”

她轻轻开口，眼眶却泛起一点薄红，仿佛连语气都在随风发颤。

“他待旁人如何，清薇不敢妄议，可他是顾家的顶梁柱，是祖母的依仗，是我的……父亲。”

她似笑非笑地自嘲一声，低低道：“所以当初爹爹要我来京城，给姐夫……清薇亦不敢有怨言。”

江砚洲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心头那根弦却像是被她细细拨动，每一句都压着他最不愿直面的那处软肋。

“可若澹之哥哥说……这密信多半不是空穴来风，若爹他……真有错处……”

她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融进簌簌风声里。

“那便……查吧。”

“我不敢阻，也没资格阻。”

顾清薇抬起头，眼中那点雾意未散，却含着几乎逼自己镇定的清明。

江砚洲指节微微一紧，呼吸里多了几分沉沉的薄凉。

他垂眸看她，她此刻眼底那点颤意与倔强，却比任何言辞都更能撼动他的理智。

江砚洲低声道：“清薇放心。此案由我经手，我会谨慎再谨慎。若真有错处，也会查个水落石出。但你——”

他声线略略一紧：“你若有任何想说之事，或任何难以启齿的隐情……也可信我。清薇，你知我心意。”

顾清薇轻轻看着他，仿佛那一瞬，有什么细小的波纹，从心底悄然漾起。

她未正面答应，只低声说了一句：“清薇明白了，澹之哥哥。”

风吹过冰面，簌簌而过，吹散了她鬓边一缕发丝，也吹乱了江砚洲胸口那份本就千疮百孔的冷静。

他缓缓俯身，伸手替她拢回那缕散发，手指落在她耳后时，指腹轻轻一顿。

“清薇。”

他低声，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不管案子结果如何，你总有我护着。”

顾清薇抬眼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着他的眉眼，像藏着一场看不见底的雪。

“好。”

——

城南私宅门外，江砚洲执伞立在雪夜中，俯身为她轻轻抖落披风上的碎雪。

“夜里寒重，若有何难事，随时遣人来寻我。”

他语调温润，眉眼低垂，掌心还覆在她手背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她拒绝的笃定。

顾清薇唇畔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柔顺笑意，低低应声：“澹之哥哥放心，清薇都记着了。”

江砚洲怔了怔，眼底暗光微动，终是没再多言，只将伞递到她怀里：“早些进去，勿着了凉。”

马车缓缓离去，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细碎声响。

顾清薇立在影壁前，将那把伞收好抱在怀里，转过廊檐时，忽觉面前一暗。

雪影中，廊下立着一抹清瘦挺拔的人影。

月光透过檐下的灯火，映在他素色狐裘上，勾出他轮廓凌厉的眉眼——

是乔衍。

顾清薇先是怔了怔，随即眸底像是漾起一丝雀跃与依赖。

“……大伯哥？”

她脚步轻快了半分，像只小猫似的走近他，声音里带着细不可察的撒娇，“你怎在这里？可是来接清薇的？”

可乔衍却未答，只低头缓缓看她一眼。

视线落在她抱着的那把伞柄上，指腹顺着披风下的布料一点点收紧。

“他送你回来。”

他语调极轻，尾音却带着一丝克制到极致的冷意。

顾清薇眨了眨眼，眼睫像小扇子颤了颤，唇边仍带着笑意：“是啊……澹之哥哥送我回来的……”

“澹之哥哥。”

乔衍低声复了一遍，像是咀嚼这个称谓，嗓音沙哑得仿佛要裹上寒霜。

“喊得倒是亲热。”

顾清薇察觉到他那一瞬骤冷的气息，心头弦声微动，便乖顺地上前一步，抬手小心拉了拉他狐裘的衣摆，唇瓣轻轻翘起：“大伯哥别生气，今日江公子与我相约，实是事出有因。”

“是么？”

乔衍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像刀锋从齿间刮过。

他俯下身，逼近她耳侧，嗓音带着几分翻腾的醋意，“所以……沈公子便成了澹之哥哥么？”

顾清薇抿着唇，睫毛颤了颤，下一瞬便红了眼眶：“大伯哥此话何意？是不信清薇么？难道……难道那日之后，清薇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说罢，她猛地甩开他，扭身便跑。她几乎是跌撞着冲出去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紧捂着脸的手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那单薄的背影在泪眼朦胧中仓皇远去，消失在回廊尽头。

回廊尽头，顾清薇哭得气息都乱了，正要转过拐角，却被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扣住了手腕。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想甩开，却被人反手一拉，整个人一下撞进了熟悉的怀里。

乔衍立在灯影里，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夜寒。他低头望着她，半晌才慢慢开口：“哭够了？”

顾清薇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颤着，嗓音闷闷地，带着委屈：“……大伯哥放开我。你信不过我……何必再来管我……”

乔衍指腹缓缓收紧，却没有用力。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眉心淡淡地拧了下，嗓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柔软：“清薇，别说这种话。”

“是我不好。”

他俯下身，语气慢慢温软，指腹替她擦过眼角挂着的泪，动作轻柔，“是我一时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顾清薇呼吸轻轻颤着，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声音像在撒娇又像在抱怨：“可你方才的神情……好凶……”

乔衍绷紧了唇线，语调里却没半点玩笑，指尖顺着她侧颊缓缓抚过，落在她发丝后面替她理好，嗓音略带苦涩：“我只是……看到你同旁人在一块，有些吃味罢了。”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与脆弱，与他平日冷硬威严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冲击得顾清薇心尖狠狠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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