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第一赘婿》
萧拓与摄提格二人日夜兼程,在第二日黄昏时分抵达浑北金都。
晚霞如火,映照漫天鎏云泛着五色光泽,金鳞般的云彩随风游走。草原的傍晚,万顷风涛下,以兽皮和帆布搭建的宫帐浑然排列,这是胡戎贵族所在的营地,也是浑北金都的权力中枢。
“吁——”
王庭营帐西南大门处,萧拓勒缰下马,摄提格早已卸马飞奔,直朝大营而去,身着布袍的巴里赞和一身短袄革靴的平义迎在帐外,远远看到摄提格,便是一声疾呼:“二王子来了!”
王帐外的甲兵足足增了一倍之多,摄提格快步上前,与平义、巴里赞打过招呼,回身催促道:“摄赫!快些!”
“三王子也回来了?”
巴里赞有些惊讶,随即道:“快!到王帐议事,其余王子都到了,你父王他正等你们呢!”
萧拓步调沉稳,牵着两匹马走过来,平义召来一名甲兵,接过他手中马缰,萧拓把猎物从马背上拿下来,一手提着狼和麂子,随摄提格身后进了王帐。
宽敞明亮的王帐内,一张铺着兽皮的议事桌前,老阎都盘膝坐在中央犀首装饰的王座上,呼延氏首领和他的两个弟弟在其右侧,胡戎第一勇士关泽格如在其左后方,其余王子分别站列在王座两侧,再外侧站着胡戎王的亲信、近卫和谋士,众人正争议着什么,喋喋不休十分热闹。
两人先后进帐,令这喧闹短暂地中断了。
巴里赞在他们身后放下大门帘幕,摄提格单膝跪地,朝王座行礼,道:“父王,儿臣来迟,请父王责罚。”
萧拓没有跪拜,甚至懒得行礼,他直接忽略了众人投递过来的目光,视线略过老阎都,先是扫了一眼他身后手持大钺,肃目站立的关泽格如。
老阎都伸出一掌,掌心朝上挥了挥,沙哑而苍老的声音道:“来、到这里来。”
摄提格应声,起身过去,众人纷纷退身,为其开辟出一条道路,萧拓在他身后也走了过去,将猎物丢在屋角,他拍手蒲掉掌中狼毛,回身时一脚将八王子莫迄拉踹倒在地。
莫迄拉猝不及防,摔得十分狼狈,回头看他,萧拓亦与他对视,启唇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字:
“滚!”
另一侧的车牧看到后,视线从萧拓和正在同阎都说话的摄提格身上来回蹙折,末了只是微微一笑,萧拓一脸不耐,敛目站立,莫迄拉爬将起来,恨恨地走到了车牧阵营。
原来,在这之前,金都王庭刚刚举行过一场欢送仪式。
仪式上,将要即位的沈璞以燕帝身份与胡戎王阎都击掌为盟,约定在他正式登基掌权后,会下旨调停,使双方休战,让胡戎与燕国边境互通关市,允诺每年赏赐给胡戎的赠礼追加到500千升酒、100千升谷物以及10000包丝。
仪式进行到关键时刻,二人一同祭祀天地、鬼神,沈璞向胡戎王单膝跪拜,行胡戎礼节,并尊其为‘天父’,称‘胡戎与大燕本为一家’,胡戎王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归降,收认沈璞作为自己的义子。
其实,很早以前胡戎王阎都就动了收沈璞做义子的念头。
沈璞五岁时来到胡戎,如今已二十有六,二十余年的朝夕相伴,让他已然成为了半个胡戎人,身体里有一半流淌着胡戎的血。
沈璞虽为质子,但老阎都对他却是莫名厚爱,赐给他营帐、衣食、奴婢,待遇不次于胡戎王子,在这期间,沈璞还娶了两个胡戎女人为妻,生了两个混血的儿子,可以说,胡戎就是他的第二故乡。即便建和六年时,大燕背盟与胡戎开战,这场战争也并没有殃及到大燕皇长子沈璞的身上,老阎都待他可谓仁至义尽。
若不是燕都宫变,沈璞急要赶回继承大统,他极可能会像王庭中其他胡戎王子那样,在草原上度过一生。
仪式过后,沈璞在甲兵看护下回到营帐,正与妻子儿子做最后的道别。
接下来整个胡戎要考虑的问题就只剩一个——互换质子后,该如何处置押送过来的沈鐩。
“还争什么,我看就砍断他双手双脚,再把他扔在羊圈里,让他自生自灭吧!”
大将摩陀狂声大笑道,随即营帐内响起一阵附和声:
“好——!”
“就该这样做!”
“让这狗皇帝知道知道、咱们胡戎人的厉害!”
“不好……”营帐一角,巫师拿剃刀磋磨着指甲,缓缓道:“断手断脚太容易闹出人命,我看不如还是把他阉了!”
“就像咱们阉割奴隶那样,又不至于要了性命,”巫师流露出阴狠笑意,剃刀在身侧打着赤膊的男人胯/前比了比,道:“他不是中原皇帝吗?单单是这屈辱,就足够让他生不如死了!”
那赤膊的精壮男人一怔,反应过来猛推他一把,众人又是一阵畅然大笑。
“这也行,就是不太解恨呐!”
小狼顿将军一手按着腰间的驼皮酒壶,喘着粗气,尖声骂道:“那个狗皇帝派兵,二十万燕卒咱们打了四年,车轮战呐!”
“杀完了一轮,又来一轮,他娘的、我养的奴隶全都战死了!可惜了那么多粮食,就是喂给一头骡子、一匹马,也该给我留下些什么吧!”
小狼顿将军的话唤醒了在座众人的仇恨。
战争绵延的数年之中,无数胡戎女人的丈夫、儿子;胡戎男人的兄长、父亲全都死在战斗中,而大燕在浑河以北开拓战场,西域大叱、东边的胡人也屡次进犯胡戎领地,使得金都王庭陷入久未有过的动荡。
这一笔账,胡戎人全都记在了燕帝沈鐩的头上。
“对!不能便宜他!”
“杀了我们那么多胡戎将士,就是死千次百次也不为过!”
“杀他祭天!杀他祭天——!”
“用他的血,祭奠咱们死去的亲人!”
宛如一锅滚水煮沸,王帐内群情激奋,众人齐声叫嚷,势要杀了沈鐩。
老阎都抬手叫停众人,转头看向巴里赞,道:“众人安静,听先生说——”
巴里赞作为胡戎王手下最信任的幕僚,在部落中位高权重,与燕臣通攘谋事,一直是他从中斡旋,而今扣押沈鐩来浑北为质,这里面有巴里赞大半的功劳,他的话,众人还是要听一听的。
帐内安静下来,巴里赞起身叩拜,长声道:“王上,不可如此!”
话音刚落,当即有人驳斥道:“巴里赞!别忘了,你现在是胡戎的子民,不再是汉人了!”
老阎都呵斥道:“安静!听他说完!”
“王上,在座诸位,”巴里赞缓缓起身,道:“我巴里赞早前虽是汉臣,可也在胡戎待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我怀着怎样一颗心?日月苍天可鉴!之所以不杀沈鐩,是如今形势还不明朗,这数年间,东西势力不时骚扰我部,西边的大叱抢夺我们的草场、东边的蛮夷掳掠我们的牲畜、马匹,已经到了这种生死忧患的地步,杀不杀沈鐩,又有何益意?!”
“他娘的!”小狼顿将军站出来,骂道:“说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保全你中原皇帝性命?!”
巴里赞一顿,无奈地长叹口气。
“小狼顿将军醉了!”老阎都发令道:“摩陀,把他拖出去——!”
“让他去东边的草场醒醒酒!”
摩陀健硕的臂膀搭在小狼顿后颈,将人一夹,后者立刻推开他,气恼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说罢拿起武器,挺起三寸丁谷树皮的矮小身板,气汹汹走了。
萧拓难得地笑了一笑。
王帐内气氛缓和许多,巴里赞继续道:“目下,还不到我胡戎报仇雪恨、一雪前耻的时候,紧要之事,是应当与大燕结好,实在不宜再起纷争;沈鐩可恶,可杀了他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相反留着他,以后说不准还有用处……”
巴里赞这话虽占理,但胡戎并不是一个喜好讲道理的族群。
相比于运筹策算,他们更喜欢用一种简单而粗暴的方式,直面解决问题。
巴里赞说了他的计较,明面上虽然没人再反驳,但这不代表认同。
大家心底都有一个共同的声音——
杀了沈鐩!
谁能杀了沈鐩,谁就是胡戎的勇士。
将会受到胡戎族人的无上敬仰和拥立爱戴。
见无人发话,巴里赞又说了他接下来的谋略,萧拓早就待得不耐烦,听这老头啰嗦只觉聒噪,拿起猎物,萧拓朝摄提格对口型说:
‘我走了,有事叫我。’
摄提格皱眉,摇了摇头,萧拓又说:‘去看阿桑。’
摄提格终于不再坚持,轻轻点头,萧拓便在大家严肃议事之时,旁若无人地走了,老阎都看着他的背影走出王帐,目光流露出一瞬的失神,又复挪回到巴里赞脸上。
“二嫂,阿桑她人呢?”
在贵族王帐后坡,一处下人居住地,最边上有个破旧不堪的毡房,这便是萧拓生母阿桑的住所。
萧拓在毡房外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摄提格的妻子阿姞娅在这里,正缝补着衣服,看到萧拓便笑着道:“她刚出去,也没说去哪,你在这先坐,等她回来。”
说罢收整起一处空位,拉他坐下,这间毡房又挤又小,只有一盏陶豆灯照明,昏暗的灯光更显得帐内家具腐败陈旧,像被人遗忘了许久的一座茔冢。
把针插进羊皮卷里,阿姞娅问道:“你二哥呢?怎么没与你一道过来?”
萧拓道:“他在议事,我先走了。”
“哦,”阿姞娅知道今夜王庭似有大事要发生,顿了顿,又关切道:“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吧?一年未见了,时间过得真快,呦!你打的猎物?”
阿姞娅走近过来,蹲下身,抚摸地上苍狼的狼毛,惊喜道:“摄赫,好俊的白狼!”
“嗯,”萧拓道:“在玉泷雪山猎到的,带回来,给阿桑做个狼皮褥。”
“不错,”阿姞娅起身,替他倒了一杯羊奶,萧拓喝了一口,眉头轻皱。那羊奶已经馊了,入口满是酸味。
“她不在,我先走了,”萧拓仓促起身,道:“猎物就放在这,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来收拾。”
“摄赫,”阿姞娅送他到毡房外,叫住他道:“你走的这一年里,阿嫂心里总不安稳。”
阿姞娅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看向萧拓,目光中流露出母亲般慈爱的温柔:“这下好了,你回来了,阿嫂总能放心了。”
萧拓点点头,知道她在担心摄提格,安慰道:“不会有事。”
阿姞娅微笑起来。
萧拓说:“有我在,没人敢对二哥做什么。”
另一侧的金都大营外,平义自南边策马赶回,下马飞跑进宫帐内,伏在老阎都耳边道:“王上,是时候了!”
老阎都沉吟片刻,命人去请沈璞做交接准备,随即一声令下,王帐内,呼延勃尔、关泽格如、摩陀等人纷纷动作起来。
摄提格朝四王子荤忧递过目光,后者快步走出营帐,穿过贵族宫帐去找萧拓。
***
沈行约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总结来说五个字:
好像要完了。
马车将他拖到荥坝军营,接下来的两天,简直是他的噩梦。
如果说在这之前,这群人还算待他以礼,行过荥坝,押送队伍更换成了戍边的军队,沈行约才真切体会到被线下真实的感受。
这群人故意折磨他,不给吃的,只给他喝泔水,沈行约饿得叫嚷,押解的士兵会拿皮带狠狠抽他两下,再给他喂树皮吃。
沈行约嚼着树皮,阴冷地想:他妈的我又不是兔子?拿我当畜生喂?
而到了军队吃饭的时候,几名士兵分吃一只香喷喷的烤野兔,还专门守在他面前,对着他吃。
沈行约饿得头昏脑涨,一个士兵踢踢他的脑袋,说:“哎?叫声爹听听,给你口肉吃。”
沈行约闭目装死,不发一言,死气沉沉地想:就你、也配?
何况他硬撑这么久,要叫早叫了,要求饶早求饶了,有什么用?
这群人又不会因为他说两句软话就将他放了,更不会因为他求饶喊爹就给他饭吃,沈行约也没把握,自己还有几天好活,自是不必在死之前放弃最后的尊严。
那样太不值当。
嚼了一天树皮,沈行约发现,他的牙齿还算锋利,既然这玩意都能咬动,是不是还可以咬点别的?
于是入夜时分,沈行约把头抵在车板上,折起脖颈,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咬断了肩膀上缚着的一条麻绳。
但这还远远不够。
看着下方捆绕的百十条麻绳,沈行约隐隐有点犯牙疼。
他尝试挣了挣身子,身/下突然传来极细微的、铁器铮鸣的声音,这声音他听了一道,只以为是士兵随身佩戴刀剑发出的声响,却没想到这一层。
沈行约奋力一拱身子,视线向下一探,彻底泄劲了。
我说怎么这么硌得慌,原来王福那个老东西把剑留给他了,而且就放在他身/下。
剑是有了,但怎么用?
沈行约思索片刻,猛然想起在皇宫时,那些禁卫所佩的刀剑上都设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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