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水仙]》
席间几人视线有一瞬落到季邈身上,肃远王长子刚丢了颗花生到嘴里,侧目间同司珹对上了眼。
迎着季邈有点锋利的审视,司珹面色如常,他在此刻表现得这样妥帖,连脸上的笑也没有被割破分毫。
这种沉着自若,活似冷鳞滑动间有意无意露出的白润腹肉,叫人可以尽情想象它的柔软。
以及危险。
“真是抱歉,”司珹无辜地说,“这话是不是问得不大合适?让各位见笑了,我出身低微,方才不过一时好奇,讲错了话。”
“兄台说笑。”宋朝雨颊边酡红,分明是酒劲儿在头上,他晃悠过去,拍了拍司珹的肩,“世子爷身边儿哪里会有出身不好的人,我瞧你跟世子出入成双,你二人定是挚友吧。”
“挚友谈不上,”司珹拨开他的手,温声道,“在下不过命好,凑巧做了将军的院中人。”
“我就说嘛!你同将军果然是院......”宋朝雨手中杯盏猛地落地,“啊?什么院中人?”
“对不住!”江浸月猛地起身,捂住宋朝雨的嘴就要把人拖走,“我家主子酒品不佳,今夜说了太多胡话。眼下已经快入亥时,我带主子先回客栈,改日再向二位赔罪。”
“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季邈骤然开口,声音难辨喜怒,“我久在阳寂,仅在儿时随继母弟弟去过一次瑾州,如今想来知之甚少,做儿子的,实在不当对至亲亲眷如此生疏,乃至几乎一无所知,失了礼数。”
他搁筷,一记眼神,就断绝掉二人离开的心思。
“江瑾二州相邻,水道通达,李氏也是瑾州富户,平素多往来吧。”季邈说,“我看宋二公子今夜还能喝,好菜好肉配好酒,不若饮个痛快——二公子,请。”
***
月上中天,席方散了。
司珹同季邈踏雪而归,宋朝雨醉得没人形,被江浸月拖上了回客栈的马车。
这会儿街上没有别人,就连灯笼里的蜡烛也快燃尽,昏而晃地照着前路。影子被拖长,在二人身后拉得模糊重叠,几乎融在了一处,再难分你我。
夜深霜寒啊。
季邈食指指腹摩挲着骨扳指,偏头间去看司珹,只瞧见一双半敛的眼。
“引着我去打探瑾州李氏,”季邈说,“你是觉得那赵解元的死,同李氏脱不了干系吧。”
“我可没说过这话。”司珹抬眼看人,“他拜会过的世家不止这一家,况且自瑾州回蓬州四月后,他才参加了蓬州乡试,这期间间隔可长呢。”
“当今李氏家主李含山任巡南府总督,总督衙门就落坐蓬州长赫城,他是阿瑜的亲外祖。”季邈呼出口气,沉声道,“事情怎么就这样巧?”
“事情怎么就这样巧?”司珹鹦鹉学舌,将这话又咀嚼了一遍,说,“其实到这儿,还谈不上太凑巧。不过今夜听宋二公子的意思,李含山此人,乃是绝对的守旧派拥趸,就连他爹宋平生也是瞧不上的。那赵解元去访瑾州李氏,指不定连府门都没能进去。”
“可偏偏赵解元性子刚硬,”季邈接过话,“他去拜江州宋氏时,也曾被宋平生拒之门外。但他几顾酒楼,终于逮住宋朝雨,成功拿到了宋家拜帖。这样的人是天真,却也最不怕撞南墙。”
“他在蓬州长赫,就算此前均对李家求见不得,一举拿下解元后,总也有了些筹码。”
“但如果真是李含山动的手,仅仅是因为世家新党之争么?”司珹问,“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得在此刻。”
街上灯笼暗了一只,蜡尽烛灭,留下的就只有满街惨淡的月光。季邈停下脚,盯着司珹,缓声问:“谁想要从中受益?”
“谁又能从中受益?”司珹冁然而笑,“若仅为威慑新党、遏制科举新政势头,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明年春闱前后才是。”
“命案得在衍都发生,才能更好地浑水摸鱼。毕竟世家个个都有族人在朝为官,这口黑锅谁都可能背,可谁会愿意背?天子眼下上了秤,谁又能担得起这千斤重的责?”
“家家相护,大理寺和刑部想查也难,多半有心无力。”季邈听懂了,“如今命案在蓬州长赫城,学生们便可以闹了。这么一闹,真凶倒也不一定就能逮着,眼下最大的改变只有......”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太子南巡。”
“太子南巡一事此前已经搁置,楼阁老费了好大劲儿压下来,学生们这么一闹,全白费了。”司珹冷声道,“太子有意启用新党,此事不管,就寒了新党官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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