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梅药婆用青蒿汁液入药的尝试初见成效，虽然尚不能彻底治愈安氏的疟疾，但病情有所缓解，已是难得的进展。

与此同时，楚盈的刀上功夫也有所见长，至少在握刀之时不再发抖。不过每次下厨，看着鲜活的食材，她还是难免于心不忍。

梅药婆有次路过驻足，看到这丫头试图安抚案板上扑腾的鱼，神情分外慈悲，然后手起刀落将鱼头砍飞——

她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被砍了一刀，不禁哆嗦几下，默默远离。

*

由于楚盈这段时间常去医馆，疏忽了丞相府的事。等她和李斐回到岁安轩，意外发现门外的小厮已经离开，丫鬟们进进出出，俨然恢复成紧闭之前的状态，

楚盈这才想起，今日正是五月二十四，再过两日就是她自己——或者说柳月华的生辰。

风头正盛的相府嫡女、又是将来的五皇子妃，这场生辰注定格外受人关注，身为主角的柳月华自然不能缺席。

小桃看到楚盈，快步走上前来，责备道：“你这丫头去哪儿了？可叫我好找！快与我过来，小姐有事要和你说！”

说着，也不等楚盈解释，不由分说地拽她走进院子。

留下李斐一个人站在岁安轩外，脸色僵硬地看着阖上的房门，握紧了袖下双手。

房间内，柳月华正在对镜梳妆，凝视镜中那张海棠般娇艳的面容，轻轻感叹道：“……真是没有眼光！我这张脸如此绝美，要是萧煜见了，准让他魂不守舍！”

刚走进来的楚盈：“……”

“你知道云若霓吗？”柳月华随口一问，支着下巴道，“听说是萧煜的心上人，不知生的如何模样……”

楚盈当然知道。

京城女眷众多，然多数长居家内，非有宴会难得遇到，因而大多不过点头之交。对她来说，唯有两人甚是亲厚，一位是户部侍郎家的才女苏黛青，另一位便是国公府二小姐云若霓。

当初沅江宴那几日，若是有这二女陪在身边，楚盈也不至于被夏菁刺激得逃婚……

多想无益，楚盈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柳月华，不动声色道：“云姑娘与您是挚友，小姐最该清楚才是。我只久闻大名，未曾得见。”

“唉，小桃也这么说，可我对她真没印象……”

小桃已经见怪不怪了，熟练地掩上门，对柳月华道：“小姐，现在可是在相府内，一会儿姨娘和二小姐要来，您可得注意些，别让她们发现您失忆的事儿。”

“二小姐？”柳月华思考片刻，才道，“那个草包柳玉灵？你不是说她在乡下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桃无奈道：“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二小姐先前害您落水，损了名声，老爷将她送到乡下避风头。现下都半年过去了，早就无人再提，回来也是意料内的事儿。”

柳月华冷笑道：“许姨娘可真是生了一双好儿女，个个和我过不去。她要是识趣就别来招惹我，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任她们欺负了。”

小桃道：“小姐，您早该如此！不能再轻纵二小姐了！”

主仆二人斗志昂扬，旁边的楚盈忍不住道：“玉灵……二小姐年纪还小，你不必和她计较。”

小桃奇怪道：“你才来府内，连见都没见过二小姐，怎的为她说话？”

楚盈道：“我听下人们说，二小姐心思单纯，可能是受了许姨娘的挑唆才……”

“心思单纯？与我何干！”柳月华傲然道，“亲妈没教育好的人，我才懒得理会！你们也都记住了，再有人来找茬，不论是谁都给我打出去！”

楚盈心里仍是不赞同，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问：“小姐找我来所为何事？”

“对，差点忘了。”

柳月华让小桃拿出一张清单，道：“后天就是我的生辰宴了，除了后厨备好的菜品，我们岁安轩也得拿出好菜来，可不能输给许姨娘。”

小桃道：“没错，不能让许姨娘抢了风头。楚盈你回去和李斐一道商议，缺什么尽管来找我，别辜负小姐的期待。”

楚盈：“……”

她满脸沉重地接过清单，悲观地想，自己这短暂的丫鬟生涯可能要到此结束了……可能又要求助于李斐——

楚盈忽然问道：“小姐，您为何不找李斐来，亲自对他吩咐此事？”

“李斐？”柳月华险些忘记这个人，不在意地说，“毕竟是小厮，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不太习惯。以后有你通知他就够了。”

楚盈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真如天书所载，李斐一厢情愿单相思，柳月华却只把他当普通小厮。

刚走出岁安轩，楚盈就看到李斐在外面等着，不由得心生怜悯，委婉地向他表达了柳月华的意思。

李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离开。

楚盈则回到房间，翻出李斐先前给的几份菜谱，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研磨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日头东升，她昏昏沉沉地依在床边，被敲窗的丫鬟叫醒，说后厨那边有事找她，要她快些过去。

楚盈茫然地跟着丫鬟走进后厨，便听里面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叫，利刃般划破清晨的宁静。

她浑身一激，彻底清醒过来，惊魂未定地推开门。

而后，楚盈到一头肥壮的猪被众人架到院子里，仍在不停地嘶吼。

抬猪的几个人大汗淋漓地放下猪，满脸敬佩地看着楚盈，道：“想不到楚姑娘看上去瘦弱，竟连猪都能宰，真是人不可貌相！”

旁边，李斐抱着手臂，凉凉道：“是啊，这位楚姑娘深得大小姐信任，杀猪自然不在话下。”

楚盈：“……”

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茫然地看向李斐。

李斐道：“这是好不容易才送来的金华猪，只有这一头，可要精心宰杀。若是做得不好，毁了小姐的宴会……”

他眉眼弯弯，露出明媚的笑，话中意思不言自明。

楚盈从丫鬟手里接过杀猪刀，颤了几下。

众目睽睽之下，不容她有任何示弱。所以她强自镇定，没有表现出来异样，慢慢走到猪的面前。

可是，从来没有杀过猪的她，能做到吗？

在猪嘈杂刺耳的叫声中，楚盈的脑子也跟着混乱起来，手心渗出一层虚汗，几乎要拿不住刀了。

忽地，林春兰的眼睛浮现在心头。

楚盈愣了一下，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没错，她已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大小姐柳月华。这副身体，属于那个自小扛刀的屠户之女——这是林春兰给予她的力量。

既能杀得了鸡鸭鱼鹅，何以不敢杀猪？

楚盈重新握紧了刀。

*

丞相府的花园内，一名华服男子跟在管家身旁，与之闲聊漫步，悠然自得地观赏园中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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