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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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滴落。
李闻蝉熟练地漱口,清洗水池,喷洒柑橘味的香氛,打开卫生间的门。
池映雪正抱着小猫,背对他坐在卧室阳台的摇篮椅上。
午后的斜阳暖融融地映着她,黑发透出淡橘色的光。小手一下一下抚摸毛茸茸的白,与白色长睡裙融为一体。
察觉到李闻蝉的视线,池映雪回过头。
李闻蝉笑着走了过去,摇椅前的小圆桌上,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秦书打来的电话。
李闻蝉眉眼一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机倒扣,坐到池映雪身边。
不接吗?
李闻蝉玩她的头发:“你不需要为那些人费心。”
池映雪静默片刻,把已经睡着的泰泰轻轻放在膝盖上。
「我知道她想见我。」
池映雪温柔地看着泰泰,真的就像他们的小孩子一样。
「让她来吧。」
“小雪……”
池映雪摇头:「别人都有妈妈。」
正常的人都有妈妈。李闻蝉的妈妈即使去世,也会在录像带里温柔地对他笑。
「我妈妈对我很好的。」池映雪轻描淡写,「她会,亲手给我做吃的,给我买很贵的衣服。」
嗓子好像有些闷。池映雪转过脸,担心地捉住李闻蝉的手:「这不好吗?你别哭呀。」
李闻蝉不像是爱哭的人,此刻眼圈却通红。
医生说池映雪哭不出来,这一年多来,都是李闻蝉在替她流泪。
秦书来的那天,阳光明媚。
李闻蝉特意提前和秦书谈过,禁止提其余不相干的一切人和事。秦书对他针对池润的手段倒没说什么,池润让她来当说客,秦书也终究没说出口。
池映雪想和秦书单独见面,会客厅大门紧闭。秦书手里提着熟悉的饭盒。
保养得当的贵妇人依旧优雅美丽,只是已生出白发。面容与池映雪十分相似,圆眼睛,弯眉毛。
待秦书走后,李闻蝉小心地推门走近。
池映雪面色如常。李闻蝉松了口气,手被牵过去写字。
「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会变成妈妈那样?」
“长相也许相似。”李闻蝉斟酌后道,“但池映雪就是池映雪。”
池映雪笑了笑,转而写:「刚才妈妈又给我带了她亲手做的饭菜,今天没有糖醋小排。」
「她和我道歉了。」
秦书还哭着说,是李闻蝉告诉她池映雪并不喜欢吃偏甜口的食物,也不喜欢排类,大排小排筒骨都不喜欢。
秦书说,你不喜欢就应该早点告诉妈妈呀,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吃呢?
池映雪安静地和李闻蝉在一起坐了片刻,没把这些陈年杂事告诉他,只是写:「李闻蝉。」
谢谢你。
初夏阳光洒落在雪白小巧的鼻尖。池映雪第一次主动靠上李闻蝉的肩膀。
「我好像真的,好起来了。」
———
这是池映雪第三天独自抱泰泰出门。
说是出门,不过在周边的绿化带溜达。但这已经很好了,医生带着量表来检查过,池映雪每次都比前一回好上5%,不多不少。
李闻蝉站在落地窗前,视线紧随院子外林荫道间的池映雪。紫藤萝已经不似从前繁盛,再远处的向日葵即将绽开。
泰泰每天都会比从前长大一点点,遗传了妈妈肥嘟嘟的身材,逐渐变成一团圆滚滚的雪球。
它被生产时就不顺,先天心脏不好,几个月大检查出来的时候,李闻蝉十分自责。
不该给池映雪抱回来一个这样的宠物,要是它不在了,对她伤害会有多大?
池映雪却比他想的更坚强,知道了以后也没流露惊惶,只是照料时更细心了。泰泰最黏她。刚被李闻蝉带回来的时候还一个劲讨好他,现在成天就知道和李闻蝉争宠作对。
李闻蝉都怀疑泰泰哪天要是长嘴了会说话,指不定在池映雪面前怎么说他。
有天早晨,池映雪挂着宁谧的淡笑,给李闻蝉做早餐。
李闻蝉特别热衷于买双人的同款。起初池映雪看见了,问了一句是不是情侣款,被李闻蝉义正辞严地纠正。
“是夫妻款。”
围裙便是这样。李闻蝉和她一大一小的围裙挂在一起,他的那条常用,而她的崭新如初。
其实池映雪做饭还可以,李闻蝉不让她做而已。他说留学的时候国内外两头飞,便也懒得让厨师来家里做,自己对付对付,结果发现还真有做饭的天赋。说实话,池映雪看他不像。
这几天李闻蝉精神不太好,今早还要去公司开早会,池映雪索性扎起头发,做了他们常吃的燕麦蛋饼,又做了份沙拉。
厨房外的水吧里,巧克力制品就没断过。池映雪做了两杯热可可,想起来一件事。
除了韩潇,李闻蝉的朋友们都和池映雪同龄,20岁出头的年纪,都在读大学,算来快毕业了。
上回的宴会是他们正好放假,不过自那以后池映雪不敢见外人,所以再没见过。家里的泳池也被李闻蝉填平,改成了果园。
万苏瑶、章子健还有一位叫秋怡的同学都在京城。李闻蝉也是京城人。
胡挚就在南城本地,最近愈发爱来家里蹭饭,每回吃完饭就被李闻蝉一脚赶出去,乐此不疲。
就在前天,胡挚来的时候,池映雪也给李闻蝉端了一杯摩卡。胡挚当时的表情,就和天塌下来一样。
不远处的楼梯跑下来一个失魂落魄的闪影。池映雪和李闻蝉对视,他才放松下来,无奈地走过来抱紧她。
“怎么不等我一起做?”
池映雪一见他就挂上微笑,把可可递过去。李闻蝉十分受用地品尝。
池映雪指了指可可。
怎么样?
“好喝。你做什么不好喝?”李闻蝉放下杯子,用鼻尖蹭她,“不信你尝尝。”
池映雪才不理他。她侧了身走进厨房,将平底锅里的鸡蛋饼复热一下。
滋。
应当有水不小心滴在锅里。此时加热,和油星一起溅出来。
李闻蝉一进厨房就看见这一幕,连忙加速上前,把纹丝不动的池映雪拉到水龙头下冲洗。
没事的。池映雪还是笑着。
你看,连红痕都没有。池映雪笑得软绵绵的:我没事呀。
李闻蝉皱着眉,仍不放心,整个早饭时间都看着池映雪,确认她真的一如往常后才勉强出门,还是被池映雪硬推走的。
隔着大门,池映雪温柔地看着李闻蝉。
李闻蝉又不想走了。
他像平时那样俯下身,池映雪像平时那样,手扶着门框踮起脚来给了他一个临别吻。
“我会早点回来。”李闻蝉回吻她,“今天有没有什么想要我带的?”
池映雪思考了一会。
「黑白配。」
李闻蝉没有听过这个东西:“什么?吃的吗?”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搜索。原来是一种零食,似乎流行于他们的童年时期。
李闻蝉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连肯爷爷都是中学时考虑到昔日某位条件一般的好友才有所了解。
“黑白配……”李闻蝉看着他的黑西装和池映雪的白色睡裙,挑起眉,“好名字。在说我们呢。”
池映雪笑着点头。
对,我黑你白。
“?”李闻蝉纠正她,“难道不是该反过来?”
阳光照在他身后,转个身就正面朝向。门檐下落着影,遮住玻璃房内的一草一木。
池映雪目送李闻蝉离开。车辆开出门,闪了闪车灯。
池映雪抿起嘴关门,透过猫眼看见黑色轿车慢吞吞地驶远。
嘴边的笑在瞬间淡去。
等回到房间,池映雪透过窗户的倒影,看清楚她的表情有多么冷漠。
题已经做完了。
台球也能一杆清台。毕竟她平日里也没别的事可干,日日钻研,还有李闻蝉空闲时手把手的教学。
现在就等即将到来的高考。
等她考上大学。等她能跟得上李闻蝉的脚步。
池映雪摇摇头,跟不上的。她只能努力不给他丢人。
等那个时候,池映雪也想去盛池帮忙。李闻蝉太累了,她知道他不喜欢工作,也不想他那么累。
等以后………
今天的太阳特别好,透过窗户,一寸一寸照在池映雪的身上。
他们会有以后吗?李闻蝉一定会有一个像太阳一样明亮的以后。
可她会有以后吗?
池映雪淡淡地想,好难啊。要是能感受到的一切,也像心理医生的量表那样简单地操控出答案就好了。
窗外突然多了一道疾驰的影。
池映雪从地上坐起来,呆愣愣地盯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看。泰泰刚醒来,正在舔池映雪的手,她也没有反应。
直到被从地面抱起。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
黑与白的闪影交错。
外面的天气,忽然电闪雷鸣。
李闻蝉单手紧紧抱住池映雪,另一只手拉上窗帘,将突降的雷雨隔绝,又把泰泰抱去隔壁属于它的小房间。
池映雪安安静静地坐在李闻蝉的臂弯,直到再次回到卧室,才轻轻推了推他。
你该去上班了。
“不去。”李闻蝉任性道,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同她讲话。
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李闻蝉捏起池映雪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池映雪很喜欢与李闻蝉对视的感觉,因为他的眼睛总是只看着她一个人。
可是现在,池映雪没办法聚焦,也没有办法笑。对不起。池映雪说。
李闻蝉抱紧她,不断说着什么,池映雪听不见。
门窗都紧闭。窗帘被未知来源的风吹起,细微的缝隙透出外界疾风骤雨,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夏天的气象就是这样。朝阳暮雨,朝生暮死。就像夏天独有的蝉一样。
池映雪在心里默默雕刻这个字。她问李闻蝉,蝉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呢?
李闻蝉说,他有在联系国外最前沿领域的耳蜗研究室,只是没有确定的结果,不想提前报喜。
“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等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去听。”
池映雪没回答。她又问,你知道鱼是怎么溺死的吗?
自从那天沉下去,就一直浸泡在水里。我以为自己好了,慢慢飘起来,但好像我错了。
飘起来,只是和所有溺毙者一样,轻飘飘地浮起,浮在阳光照射的水面。
池映雪机械地在那只温暖的掌心写字,这次轮到李闻蝉不说话。
良久。
李闻蝉解开领带:“那我们就一起沉下去。”
……你该去上班了。
李闻蝉又一次没说话。领带随意丢在地板,衬衫的扣子崩开。
皮带捆住池映雪推开他的手,湿热滚烫的舌与齿,很重地啮咬她冰凉的耳垂。
疼痛袭来,池映雪多了些下坠感。沉重的身体缚住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执着、强硬地占有。
他在她身上,像一场唯独对她暴烈的风雨。白色的闪电迸射于濒死的鱼,每一次都让她短暂的复活,感受到两道交缠在一起湿淋淋的呼吸。
李闻蝉的吻没停过,这里或那里,上下,左右,里外。池映雪感觉她偶尔是块软橡皮糖,在他手背鼓起的青筋下变成任意形状。
只是占有还不够。他向她索要她主动的占有。池映雪没有力气,李闻蝉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惯着她。他对她太熟悉,远胜过池映雪自己。
每一次的临界点,他就离开她。到下一次又故伎重施。原本只有一次的生命,被他哄着,像能有两回。
池映雪不能发出声音,那又怎么样。李闻蝉教她张嘴,模仿他的口型。聪明的人总是一点即通,更何况他这样吊着磨着她的性子。
池映雪念:李闻蝉,李闻蝉。一次又一次,念到后来也忘记追究李闻蝉都喊她念了些什么,她说,要你。
李闻蝉让阿姨把泰泰抱走,家里只剩下他们。所有的门窗和窗帘都紧闭了,到了饭点李闻蝉就抱池映雪去厨房,去他们的吧台,吃完饭要净手,他抱她去洗手间。书房。台球室。没有一刻分开过。
池映雪在橱柜的玻璃倒影里看见李闻蝉伏在她身上,喂她吃提拉米苏。在镜子里看见李闻蝉宽阔的背遍布浅红色抓痕。在房间里的时钟里看见六次相同的轮回。三天三夜。
雨还没有停。
池映雪伏在李闻蝉身上颤抖,无声地流眼泪。
对不起。她说,我好累。我想快点变好……
“我们不急的。”李闻蝉翻身来亲亲她,“我永远都在。”
「要是我好不起来怎么办?对不起,我真的好累呀。」
「李闻蝉。」
池映雪在李闻蝉的胸口写字:「你有一点喜欢上我了吗?」
每一次翻覆带来的炽热,很快就会在她指尖消散。
就像现在,每写一个字,手指的温度就凉一点,像在宣告他的努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拖延。
胸膛下的脏腑,心理与生理同时如刀绞。
李闻蝉忍住这些天堵在喉咙里的铁锈,嘶哑而郑重地说:“我爱你。”
眼泪滴在李闻蝉的锁骨。
池映雪爬起来,却仍像瘫在他怀里:可是我好像没法爱你。
“不爱我也没关系。”骗人的。
李闻蝉的心跳骤停,很紧很紧地揪起来,只流露温柔而安抚的笑:“……我爱你就够了。”
“还记得我们一起吃鸡柳那天的管家吗?我让他或者别人给你钱,去一个很远,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好不好?”
李闻蝉用柔软的被子包裹住池映雪小小的身体。真是好小一只,怎么喂都喂不胖。他宁愿她像泰泰和泰泰亲妈那样,圆滚滚的。
李闻蝉想到,就像曾经听沈星桥和邢芷说的那样,她嫁给他是他处心积虑设计来的,并非她的本意。连老天也不赞成。
池映雪有一个精心保管的木盒子,为了它甘愿溺水。她不让任何人碰,时常背着他一个人抚摸木盒。
李闻蝉有不止一次机会单独进入小隔间,每次都没有打开。他尊重她,也不敢打开。万一里面装的东西有关她过去传闻里那些情愫,李闻蝉会疯的。
只是现在他想,那又怎么样呢?
李闻蝉:“只要让我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某处过的很好,就够了。”
李闻蝉不信老爷子他们找风水大师那一套,连上香都没有过。此时此刻,他直起身,跪在床单上,在池映雪面前第一次祈求:“好不好?”
池映雪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想离开他,于是摇了摇头,却再没力气写字或做出什么口型。
没法爱他只是因为……连自己都没有力气爱。
她慢慢地闭上眼,好像又一次被抱住,只是没再醒来。
———
深夜的公安局。
下属汇报李闻蝉如约而至,谢恩雅连忙起身,走向会议厅。
深红色的木桌前,轮廓锋利的男人沉静坐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顽石。冷色调的白炽灯光落在他身上,照得眉眼更加淡漠,身形依旧挺阔,却清瘦颓废不少。
“你来了。”谢恩雅想起听到的消息,低声劝道,“看开点,未必醒不过来。”
话虽如此,这实在是出于安慰。谢恩雅出身政界,消息网十分通达。听闻那位池小姐因为心理问题产生生理上的自我防御机制,精神陷入沉眠,与植物人无异。
甚至有不少人联系起李闻蝉对池润出手,向谢恩雅揣摩他夫人此态是否也是有意为之。谢恩雅知道不是,只是李闻蝉自己也从未澄清。
谢恩雅本想着这是因为李闻蝉一贯就不在意流言,现在看来,更可能是他没心思处理。
李闻蝉:“不必看开。一定能醒过来。”
谢恩雅叹气:“大晚上找我,有什么事?”
李闻蝉:“崔小瑛,王兰,杜沸在你这里?”
“对,前两个还多亏你押过来。”谢恩雅靠上椅背,“杜狗更多亏了你,过程我就不追究了。可以告诉你的是,他肯定死刑,这两年来找各种关系都无济于事。”
听说李闻蝉最近还在搞荥海。
也不知哪来那么大能量,明明盛池和荥海旗鼓相当,谢恩雅却听她妈说李闻蝉快把那个刘老板整出境了。
李闻蝉颔首,淡漠道:“那把前两人放了吧。”
“……什么?”
“把崔小瑛和王兰放了。”李闻蝉平静道,“我会给她们安排好去处。”
谢恩雅的目光锐利起来:“你安排什么去处?”
“我投资建设的精神病院正好要开业了。”
李闻蝉轻描淡写,“她们很喜欢说话,我请回去好好说。”
“你疯了!”
谢恩雅腾然起身,三两步走去关掉会议厅里24小时开启的录音设备。
“刚才的话我当你没说过。”谢恩雅警告,“你已经把她们交给我们了,就该相信法律自然会制裁!而且考虑到池……贵太太的情况,已经判到六年了。”
“我后悔了。”
李闻蝉:“后悔把她们交给公安。”
“六年?你把她们先放出来,我把人杀了最低也是六年。”
“你他妈——”
谢恩雅差点没一拳砸过去。她看李闻蝉那样不像开玩笑,原地踱步半天,终于想到:“那你太太呢?”
“你不是说她肯定会醒吗?”谢恩雅质问,“她醒了,你却在监狱里,谁去照顾她?”
李闻蝉的眉骨轻轻地抬起来。
面部柔和不少,像是仅仅被提起“她醒了”的可能性,万物都变得可亲。
二人在夏天闷燥的氛围里僵持,过了一会,李闻蝉缓慢道:“我去挖其他把柄,以及世界范围内找最好的律师,争取再判。”
“行。”
谢恩雅送他离开,终究还是道:“我作为警察,要维护法律,没法帮你。但律师那边我比你熟,会帮着找找。你……没什么,帮我向你太太问好吧。”
正好走到公安局门口。外面下着今夏缠绵的暴雨,蓝灰色天空下,城市的剪影若隐若现。
李闻蝉回过身,郑重地鞠躬:“拜托了。多谢。”
雨水一刻不停。
谢恩雅耸肩摇头,苦笑了一声:“……原来你爱一个人时,是这样子的。”
原来你真的会爱上谁啊。
李闻蝉直起腰,侧脸对着自天空降落的大雨,低声呢喃:“这就是爱么?”
“什么?”
“没什么。走了。”
李闻蝉转身,下属打来一把白色的伞,他自己接过去,挥挥手让下属离开。
今天高考结束。池映雪的准考证已经打印好,就在李闻蝉兜里。
刚考完的学生们冒雨聚会,到现在还不回家。李闻蝉走过一个拐角,远离了公安局,有穿着校服的人放烟花。
黑色的皮鞋停下来,任由雨滴飞溅锃亮的表面。
这就是爱么?
对池映雪脱口而出“我爱你”,是发自内心,甚至不曾细究。可李闻蝉忽然发现,他的内心,从那时到刚才被谢恩雅点明,再溯至很久很久以前,都是一样的。
此处是城区,学生燃的烟花不过儿戏。
屋檐下花火飞溅,与斜着落进去的雨水相互击拳。
李闻蝉想起高二那年的跨年夜。
那个时候,他还不真正认识她。仅仅是想一起看一场烟花。
直到次日听闻她走失,才蓦然惊觉他有多在意。
——那也不过是在意。李闻蝉预感很准,从小就有声音告诉他颇受上天眷顾。上天指引的投资就去做,上天不让做的事就远离。从一开始接近池映雪就会被莫名其妙地打断,几次交集后甚至发了一场持续半月的高烧。
索性分开,操纵棋盘,等时机成熟再名正言顺出现在她身边。而若不是回来后猜到池映雪在那里不好,李闻蝉根本不会想到罔顾池映雪的意愿直接结婚。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李闻蝉安静地行走在雨地里,越走越慢。雨水沾湿了纤长的睫毛,路过的烟火星点朦胧,和回忆里重叠。
他错了。
冬天的夜晚将蝉唱遗忘,埋藏在地底,直到今夏才随着大雨冲洗破土而鸣。
那一晚遥远彼岸的雪在烟花之下,比漫天绚烂更加耀眼。
李闻蝉爱池映雪。
爱了很多年。
———
秋天,池映雪的生日又到了。
二人的卧室被改造成疗养室。早晨李闻蝉从池映雪身边醒来,照例测了一下数值,亲吻她的额头,然后下楼去做蛋糕。
过道两边堆着搬家用的大箱子,泰泰穿行其间,轻而易举跳到其中一个没有封口的箱子里。
李闻蝉把它捞出来,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拍了拍泰泰的耳朵:“说多少次了。妈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木盒子,醒来看见你乱踩,要生气的。”
说完自己也笑。
生气什么生气。有的人生气也不过是鼓鼓腮帮,瞪你一眼,让人只想亲她。
泰泰根本不听李闻蝉的话。池映雪不醒,它脾气越来越大,刷一下就蹦到吊灯上。李闻蝉一个头两个大,正要抓下来,泰泰又跳回木盒子上。
“泰泰,我数到3——”
李闻蝉皱眉,“2。”
1……
啪。木盒子被它一尾巴扫到箱子底部,打开了。
李闻蝉走过去抓猫,无意识低眸,怔在原地。
藏青色围巾柔软如初。
柑橘香已经不见了,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存留在李闻蝉身上。
鼻尖萦绕开很久很久前,在J国、街头、跑车前闻见的气味,和此刻衣服上的香气重合。
“骗子。”
层叠纸箱间,吧台上刚做好的提拉米苏外。
蜡烛火光摇曳。李闻蝉低着头,黑发遮住神情,泪或者笑。
“………还说你不爱我。”
———
搬家是为了给池映雪转院。
国内最权威的相关研究团队坐落京城P大。李闻蝉带池映雪住进了这里的VIP病房。
盛池那边依然忙碌,甚至更忙了。李闻蝉京城南城两头跑,幸好万苏瑶章子健几人都在京城,可以时不时帮忙照看。
即便如此,李闻蝉依旧不放心。总要亲自照顾才好。胡挚还纳闷过池映雪“睡”着,他有什么好照顾的?看见李闻蝉一日三餐照常做后,不由咋舌:“图啥啊?”
李闻蝉:“小雪要是突然醒来,肯定吃不惯外面的饭。她要是没醒,这些饭就拿去喂小雪和我救助的那些流浪动物。”
又一年夏天,公司现阶段的主要业务被李闻蝉彻底转到京城。
颐养天年的池老爷子都出山说话:“虽然池映雪是我孙女,但我还是不得不问你一句,这是聪明人该有的做法吗?”
“你就让她待在京城,等醒了自然见得到,何必这么折腾?诚然京城发展亦好,可人脉重新积累,你会很累;况且她不一定……”
李闻蝉平静道:“小雪没我睡不好,我没她也睡不好。就这么简单。”
池老爷子摆摆手:“罢了。这么看来,你倒是和你爸一点也不一样。随了我,大情种一个。”
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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