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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

75. 故人槿花逢(4)

五月时,兰昀蓁准备着动身离京返沪。

“昀蓁,明日便要走了么?”冯珍葩敲门进屋,见弥月在房中为她整理着该收回皮箱中的衣物。

“也到该离开的时候了,即便我再多留上几日,亦帮不上什么忙了。”兰昀蓁朝她微微地笑着。

本就是因贺聿钦不在,她才北上来帮忙的,现如今贺聿钦已平安归来了,凭她如今的身份,再久留下去,便更是不妥当了。

“瞎讲,这段时日,若非有你帮衬着我,这老宅里大大小小的事宜我怎能忙得过来?”冯珍葩不赞许她讲的那番话,“其实呀,你分明没打算要这时候回去的,偏是见聿钦回来了,便生了要避嫌的念头。”

冯珍葩说着,将手伸过来——一封信被递至她脸前:“若早想着急急忙忙地返沪,你又怎会让别人将信送至这处来?”

信?她何时留过贺家老宅的住址给旁人?更何况,她这段时日未曾与谁人通过信。

“多谢你,珍葩姐。”兰昀蓁将那个信封接过来。

“扶楹上学堂去了,你若要走,可不能悄悄地走了,合该叫她同你面对着面地好好告别一番,也省得她到时候见不着你,要哭鼻子的。”冯珍葩笑着,离开了房间。

兰昀蓁瞧了眼那封信,在梳妆台前坐下,拿小刀轻轻划开了粘上的封口,将其中的那页纸取出。

[立和离协议书人,贺亥钦、兰昀蓁,二人因情愫已断,缘分已尽……]

兰昀蓁往下看着,眸光直落至最左两列的“立字约人”处。那里,已签下了贺亥钦的名字,旁边一列的空白之处是留给她签字的。

兰昀蓁瞧着眼前这张薄薄的纸,不由得晃神了片刻……贺亥钦怎会如此轻易便应了她的要求?

信封中还有另一张字条,兰昀蓁将其抽出来看,那上面的字亦是贺亥钦亲笔所写。

字条上言,诸事繁杂,待她返沪后,再登报离婚。

兰昀蓁又将那张和离协议书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瞧过一遍,实然是无半点手段与算计,亦无文字游戏,是一张清清白白的协议书。

这场婚姻,如同死灰槁木,诚然使二人都乏力心疲,或许,贺亥钦如今终觉索然寡味了罢。

“弥月。”兰昀蓁低眸瞧着那空白的留名处,“为我拿只钢笔来。”

弥月应下了,匆匆跑去书房拿来钢笔,塞到她手中。

兰昀蓁揭开那笔盖,抬手落笔,从未觉如此流利地签上自己的姓名。

“小姐,这是……”身旁的弥月虽不识太多字,好歹却也还认得自家小姐的姓名。

那旁边似乎又还写着贺亥钦的名字,两人的名字竖着挨在两列上,这种情况,当初写结婚书时便已出现过一次,若要再出现这般情形,那不正是……正是离婚书了么?

兰昀蓁姓名的最后一笔落下,弥月眼瞧着,激动得泪都要溢出眼眶:“小姐,这真是太好了……”

饶是弥月都知晓,这一纸婚姻,究竟束缚了兰昀蓁多少。

若无这桩婚配,兰昀蓁不会同贺聿钦蹉跎了这么多年,栩鸢亦不会生养于苏州,如今,兰昀蓁也不会为顾及贺聿钦的清誉,而早早地离京返沪。

“我去告诉少将军……”弥月抹了抹自己盈泪含笑的眼眸,转身便要跑出门去。

却被兰昀蓁给唤住了:“事情还未落定,谁也不许说。”

“可这……可这不就是……”弥月不明白,为何离个婚都要如此繁琐,“那也不许人高兴了?”

兰昀蓁笑了笑,起身拉过她:“走,我们去喝酒。”

弥月几乎是被兰昀蓁拽着出了贺家老宅的大门。

那日出门,虽已至黄昏之时,可不知为何,天空仍是开阔而明朗的。

弥月被兰昀蓁牵着手腕,小步跑在她身后,瞧着她轻盈飘曳的发丝,只觉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她要赴美去留学前的那个下午。

一样的时至黄昏,天色却澄亮极了,她要去成衣铺里去取新做好的衣裳,一面回首,笑着同她道:“弥月,我要离开这里了!”

-

月上梢头之时,兰昀蓁同弥月方从外面归来。

上楼去时,弥月已是醉得扶不稳墙,却仍要去扶她:“小姐……你小心些。”

兰昀蓁的酒量倒不至于她那般差,只是瞧她醉成这副模样,不忍失笑,于是将她半搀着送回了卧房,又仔细地安置好她。

兰昀蓁将房门掩上,回身往廊道的反方向走,那处的尽头是她的房间。

走廊的暗花墙纸上嵌着红木边框的透风窗,屋外的夜色柔凉如水,连风亦是温和抚人的。

不知是谁燃了香,愈往里走,那股气息便愈发香甜。

兰昀蓁行至房门口,却瞧见了一位本不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

贺聿钦立身于她房中的梳妆台边,正低首沉静地瞧着什么东西。

蓦地便酒醒了,兰昀蓁忆起来,那梳妆台的桌面上究竟摆着何物。

他当是什么都看见了。

贺聿钦听见了门口处的细微动静,转眸看见她,视线又略扫过一眼那张纸,方面朝着她道:“听扶楹说,近来你难安眠,我点了一些安神香。”

梳妆台的置物架上,细缕薄烟自那只白玉雕镂花熏炉之中袅袅地溢散而出。

方才她在屋外闻见的那缕香息,原是安神香的气味。

眼下应该如何做才好?

是若无其事地请他出去,还是坦然同他道,自己已离婚了,且就在几时辰前?

兰昀蓁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梳妆台边,要将那页虽薄却亦有千金重的纸叠好收进信封里。

身旁的贺聿钦却忽地握住了她手腕。

兰昀蓁抬头看他。

贺聿钦的眼眸直凝视着她:“为何同他和离?”

“你怎就觉得,我想和他过一辈子?”兰昀蓁不答反问。

贺聿钦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我以为,你想要的,他都能给你。”

她想对聂家复仇,想要操控聂家,亦想将自内里将聂家搅起惊涛骇浪。

嫁给贺亥钦为妻,聂岳海对她的牵掣便会减弱几分,有贺亥钦的利在,她亦可更轻易地达到许多目的。这是他给不了她的。

“我想要的,只有我自己给得起。”兰昀蓁道。

贺聿钦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收紧了几分,原这些年来,他会错了她的意。

空气之中,那份甜香的安神香息逐渐浓酽起来,犹若一柄勾人的靡靡烟斗,将她心底本淡下去的酒意又重新勾起。

他的人离她极近,连温热的呼吸,衣衫上的清凛气息亦如是,种种缠绵交织在一处,她眸光便不由得自他漆黑可倒映出自己脸庞的眼眸,滑落至他绯色的唇上。

似是一汪沉寂已久了的冬池,终从新泛起微微涟漪,渴盼一般地,兰昀蓁的脸庞贴近了,欲去触碰他的唇,却又在若即若离的那一刻,忽地被他抚颈止住。

只差一步,贺聿钦便也险些要沉沦在那片重归而熟悉的玫瑰发油的香气之中,所幸窗外掀来的凉风将他的理智牵回。

“贺聿钦,你不能这样。”兰昀蓁的两道细眉微微颦蹙起来,那双似含秋水的眼眸盯着他,却透露出眸底的幽怨,“扯住我的人是你,推开我的人亦是你,你不能什么都要。”

贺聿钦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意思,解释道:“不是的……你醉了。”

实则,还有另一个缘由,但他宁愿她不知,总好过凭添一份担忧。

“你是嫌我嫁过一次人了?”虽知贺聿钦不会有这般想法,但此刻或许是酒意占了上风,使她故意这般问道。

“昀蓁,我从未有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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