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瑛的死,如同投入深湖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湖面似乎很快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下人们依旧各司其职,妃妾们依旧每日晨昏定省,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漂浮着一丝更加谨慎小心的气息。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庭院、屋脊,覆盖了那夜残留的无形血腥气,也仿佛暂时埋葬了所有的殇逝与惊惶。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压抑,让人心慌。
我也以为,这般粉饰太平的宁静,或许能勉强维持到年关。
然而命运似乎从不甘于真正的沉寂,总要在人稍稍松懈时,投下新的变数。
就在初雪过后不久,檐角的冰凌都尚未凝结牢固,一个消息猝然炸响,再次打破了府中那微妙的、脆弱的平衡——盛望舒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是裕王府第一位嫡出的子嗣,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谢清裕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对盛望舒的关怀体贴更是骤然升级,到了近乎无微不至的地步。
盛望舒向来节俭,然而谢清裕也这一次也没由着她,各种珍稀罕见的滋补药材,还是什么精巧绝伦的玩器摆设,乃至时令鲜果、精致点心,都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入正院。
谢清裕甚至抛却了许多前朝事务,亲自过问王妃的饮食起居,叮嘱厨房按照太医开的安胎方子准备膳食,连盛望舒房中炭火的冷暖、熏香的浓淡都要一一过问。
一日清晨请安,众人齐聚正厅。盛望舒院里的火盆烧得格外旺,谢清裕也难得地在场,坐在上首,目光几乎黏在了在盛望舒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眼神里的温柔与期待,几乎要满溢出来,语气是许久未闻的轻快与昂扬。
“望舒,你如今身怀六甲,乃是府中头等大事,一切琐碎庶务再不可劳神费心。必要好生静养,万事以你与腹中孩儿为重。”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我与慕容舜华,温和瞬间收敛,转为一种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吩咐口吻,“府中一应事务,便暂由羲和与舜华共同协理,为望舒分忧,不得有误。”
慕容舜华的目光始终落在谢清裕身上,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明艳的眉眼间流转着独属于将门虎女的傲气,语气却添了几分嗔意,“殿下,妾身在北境时,学的一直是纵马驰骋、弯弓射雕,图的便是一个痛快自在。管家之事,本就不是妾身所长,还请殿下饶了妾身,舜华只盼着能时时陪伴殿下左右,为您解忧添趣呢。”
谢清裕对她的性子似乎早已习惯,面上露出一丝无奈,无奈中又分明带着几分受用与纵容。
他摇了摇头,像是拿慕容舜华没办法,目光便最终、也是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身上。
“既然如此,羲和,你素来沉稳细心,处事妥帖,便多费心些,舜华从旁协助即可。”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等同于将主事之权,明明白白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压下心中那一丝不易为人道的、终于触碰到实权的隐秘悸动,上前一步,恭敬地、分毫不差地行礼,声音努力维持着惯有的沉稳:“妾身遵命。定当恪尽职守,竭尽全力处理好府务,必不使娘娘与殿下为琐事烦心,以报殿下、娘娘信重之恩。”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入府以来最关键的契机,协理府务,是我在这王府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个实实在在的筹码。
慕容舜华可以凭借家世与恩宠骄矜自恃,不屑于此,而我景羲和却必须牢牢抓住。我要让谢清裕看到我治理内闱的能力,待他继承大统,我在后宫的地位必将更为稳固,有望获得更高的位分,乃至协理六宫的实权。
恩宠易逝,唯有信任与权力,才是我能紧紧握在手中的,无法动摇的依凭。
消息传出后,反应各异。
下人们的态度变得微妙,观望者有之,试图奉承讨好者亦有之,谨慎打量、暗自掂量的目光无处不在。
慕容舜华倒是真心对此浑不在意,或者说,她根本未曾将这些俗务放在眼里。
她依旧是团明亮灼热的火,全心全意地缠绕在谢清裕身边,纵马、射箭,享受着独属于她的、纯粹而张扬的恩宠,仿佛外界的一切风云变幻都与她的世界无关。
倒是兰殊,在一个雪后初霁的午后,踏着未尽的积雪,悄然来到了我的院落。
我迎她入内,拂去她肩头细微的雪沫,将早已备好的暖手炉递到她手中。
兰殊捧着暖手炉,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屋内燃得正旺、偶尔噼啪作响的炭火,唇角忽而牵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意味的弧度。
“你这屋里的炭火,烧得倒是足。听我那儿的侍女嘀咕,今冬份例里的炭,似乎总不如往年的耐烧,屋里总泛着些潮冷的寒气。”
她语气平和,听不出抱怨的意味,末了,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看来,恩宠与权势,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便同在这府墙之内,滋味也迥然不同。”
即便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落在我耳中,却依旧让我的心紧紧揪了下。
我立刻倾身,急切地握住她微凉的手,“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定是那些下人惫懒,或是分发时出了差错。我这就让沉香去查,立刻从我这里的份例里,拨一半......不,拨最好的炭给姐姐送去!断不能让姐姐受一丝寒气。”
兰殊静静地听着,对于我要赠炭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并未推辞,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谢意。
我看着她清冽的眼眸,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劝道:“兰殊姐姐,你才情品貌皆是上乘,何苦总是这般淡然处之?若能稍加用心,在殿下面前展露一二,以姐姐之能,又何须在意区区炭火冷暖?日子定然比现在要舒心许多。”
待听到我劝她争宠之言,兰殊却缓缓摇了摇头,清冷的眉眼间莫名蕴着一种勘破世情的通透与平静。
“羲和,你的心意我明白。”
兰殊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只是人各有志,亦各有其路。争宠献媚,非我所能,亦非我所愿。炭火不足,添衣便可;人心若不足,便是身处锦绣堆,亦觉寒凉刺骨。”
她目光望向窗外,语气飘忽了些许,“我宁愿守着这一方清净,读我的书,弹我的琴,画我的画,虽清冷些,却自在。殿下身边已有如你这般玲珑心窍、堪当大任者,也有如慕容舜华那般明媚鲜活、足以慰辛劳者,又何必再多一个勉强自己、曲意逢迎的苏兰殊呢?”
她转回头,对我微微一笑,紧紧握住我的手,笑容里带着些许怜惜,或许是对我,也或许是对这府中所有身不由己的姑娘。
我知道,这便是兰殊的选择了。
我心中既有些许遗憾,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与怅然。
在这争奇斗艳的王府后院,能如她这般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甘于为此承受代价,何尝不是一种更需要智慧和勇气的坚持?
“姐姐...”我最终只是唤了她一声,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再也劝不出口。
温暖的时光总是短暂,送走苏兰殊后,我重新坐回书案前,面对堆积的账册与待处置的事务,心情已与先前不同。
我需要精准地权衡各方势力背后的盘根错节,需要小心翼翼地揣摩谢清裕未言明的意图与盛望舒默许的底线,还要在不动声色间,甄别、收拢那些或许可为己所用的人心。
我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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