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鹤音走后,杜存荀心中疑云越积越厚,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季庄回陆府歇息,她便脚下生风,回杜宅换了身男装,直奔云想楼。
她想知道关于鱼鹤音的一切。
进去朗月间不多时,年楚抱琴推门而入。
杜存荀开门见山,“季庄有个朋友,算命的,叫鱼鹤音,你认识么?”
“他找上你了?”年楚在琴后落座,垂眸,拨动几根琴弦调音。
“今日我跟着季庄去贺家看病,他也在,还说我与他一位故人十分相像。”杜存荀双手往后撑着身子,“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
年楚轻笑,“他可比你更懂得忽悠人。”
“我看他不像骗人。”杜存荀半信半疑。
“鱼家世代在连州生活,鱼鹤音也才比季庄早一年来晏州,怎会早就见过你。”
“也是......我都没去过连州那一带。”
“真想听他的事?”年楚抛出钩子。
杜存荀迫不及待上钩,“当然。”
“二十两给得出来么?”
“先赊着。”杜存荀将椅子挪到年楚身前,“以后再给。”
年楚没与她计较这些,娓娓道来,“鱼鹤音虽然爱忽悠人,但算命是准的。他来晏州,是为了进宫,算国运。”
——
鱼鹤音小时候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舞刀弄枪,总喜欢跟一个老神棍到处跑。
老神棍一整天神神叨叨,讲话讲不利索,吃饭也吃不干净。鱼鹤音爹娘看着自家孩子天一亮就跟着那呆傻老头四处溜达,心中忧虑,但又念在这老神棍救过溺水鱼鹤音的命,是鱼家的贵人,也就由着鱼鹤音当这一块狗皮膏药。
鱼鹤音一天到晚跟着老神棍,没学多少风水,倒学会了不少忽悠人的话术。后来阴差阳错当了个地方小官,也是靠着这么一张嘴得了不少民心。
但嘴皮子功夫再厉害,也盘不过地头蛇。很快,鱼鹤音审案子得罪了人,还别人清白,丢自己官职。
官职倒是身外之物。鱼鹤音脱下一身官服,拎着一壶小酒悠悠然要归家。这时候一封书信迟迟送来,上面寥寥几笔简单明了将父母坟头的位置画了出来,叫他有空记得去拜拜。
鱼鹤音这才知道父母得了急病,已经双双离世,他还要还清二叔请人做丧事垫付的银两。
从此之后鱼鹤音一个人孤苦伶仃,家徒四壁,了无牵挂,于是做起了算命的勾当。
当初老神棍跟他讲,人在做天在看,算命的抢了老天爷的活儿,就是违背天命,是要被收走气运的。如果他想活得长一点,就别碰这勾当。
鱼鹤音不知道这话的真假,只知道自己没饭吃,他也不在乎什么真假,只在乎能不能填饱肚子。
但他独来独往惯了,没想过找亲人接济,也没想起一位能够雪中送炭的朋友。
于是找到一街头的说书人,专挑他喝茶润喉的间隙,当着一众百姓就开始忽悠。
说书的讲到名门望族,他就谈住宅风水,谈怎样置办宅子好纳财消灾。说书的讲平民百姓飞黄腾达,他就讲怎样断舍离才能遇贵人。
鱼鹤音见缝就插针,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一开始被不满地瞪了好几眼,还被人撵走,但他脸皮厚,装模做样走出几步又折返,到最后就连说书先生也不讲了,眼巴巴盼着他说出致富之道。
大势所趋,鱼鹤音看了几个人的手相,再简单算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家中几口人、做的什么差事、近日有何不顺,赢得几声惊叹之后一切水到渠成,当天饭钱就有了着落。
老神棍说,命这玩意儿虽然说是算出来的,但说到底还是靠悟性。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鱼鹤音想,胡说八道也能蒙对,看来他悟性还挺高。既然天意让他吃这碗饭,他总不能选择饿死。
在连州算命算出了点名气,鱼鹤音的志向也水涨船高。
他想要进宫给皇帝算命。
算国运。
折寿又如何。留在史书上,活得才是最长久。
这份野心他见人就说,盼着哪天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将他召进宫里探探虚实。
但人才济济的晏州不比连州。这里没人信他的话,只当是个玩笑,听过就忘了,一点风浪惹不起来。
反倒他因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外加口无遮拦,被人狠狠打压了一次,从此一蹶不振。
之后三年,鱼鹤音在破庙住过,在山林里睡过,也在桥洞下与各路乞丐争过地盘,寒来暑往,身上就那一件破麻衣,昼夜更替,手里顶多一块别人吃剩的馒头。
他观天象,辨星宿,识八卦,只要知道生辰八字,再看一眼手相,他就能推演出那人的生死姻缘、富贵灾祸,只可惜找他算命的人寥寥无几。
晏州城里不缺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们神机妙算,招牌打得响当当,他活得狗都不如,没人信他能帮自己转运也是情有可原。
有道是物极必反,鱼鹤音苟延残喘了三年之后,给一个人算了一卦。
那少年生得极俊,是女子见了都会为之倾倒的模样。鱼鹤音盯着他看,也不免看得出了神。
少年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鱼鹤音听罢,细细推演了一番,又看了他手相。
——生来性恶,为祸世间,不得好死。
鱼鹤音声音有些发颤:“你想问什么?”
“姻缘。”那人浅笑。
——得遇良人,两情相悦。
鱼鹤音如实说了。
少年听罢,脸上耳根都泛起微红,眼底藏不住柔情蜜意。
——她也心悦于我。
次日清晨,鱼鹤音还在原来的桥洞避暑,少年叫醒了他,送给他一小壶清酒当昨日算命的报酬。
鱼鹤音不喜饮酒,心中又对他忌惮,于是谢绝了他的好意。少年只好离开。
接连好几日,少年天天来,也不算命,就陪着他窝在桥下看着往来的行人游船,偶尔与他聊上几句。
少年长得好看,单是坐在那里,就引得不少百姓驻足,他再出声吆喝几句,鱼鹤音就饿不死。
看着也不像是为祸世间的魔头。鱼鹤音心一软,有些想为少年改命,“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叫我阿三。”
“姓什么?”
“我姓杜。”
次日,鱼鹤音画了一道符,叫少年割破手指头沾点血上去。
“你要帮我改命?”少年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鱼鹤音突然有些后悔。
改命是有违天道的事,成败与否,他都要遭天谴。昨日怎么就突然想要帮少年改命呢,自己真是活腻歪了。
鱼鹤音心虚地收回那道符纸,解释得漏洞百出。少年也没再说什么。
次日一早,少年又提着那壶清酒来了,说要与他告别。鱼鹤音这次没再推辞,咽下一口后,双目顿时涩痛难忍,像被火灼,像被烟熏,像烈日直直刺进来。
鱼鹤音张着嘴,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他嗓子也被酒毒哑了。
少年递过来一把匕首,鱼鹤音接过来,疯魔了一般,睁着眼跪坐在地,仰头将自己一双眼睛扎得稀巴烂,企图用更剧烈的疼痛盖过双目涩痛。
最后,少年一手按着鱼鹤音长满了凌乱胡须的下巴,一手接过匕首,硬生生将他双目剜了出来。
“先生就当从未见过我吧。”少年不紧不慢,将沾了血的匕首重新握进鱼鹤音手中,嗓音温柔得不像话。
少年走后,鱼鹤音能发出声音了,于是张口哭嚎。其声凄厉,过路人皆掩耳慌乱离开。
刚巧季庄采完药回来,背着药篓路过,听见有人哭喊,战战兢兢走过去,这才把鱼鹤音救回来一命。
季庄不敢将鱼鹤音带回陆府——他那模样实在太吓人,于是将他带回中草园休养。
一来二往,鱼鹤音发现两人是老乡,又有过命的交情,于是越发与季庄亲近。
声名鹊起后,鱼鹤音常与人念叨这段过往,但没人知道那个俊美狠辣的杜姓少年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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