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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大章)三束微光

小说:

镀金时代小女仆

作者:

刚刚老诗

分类:

现代言情

安妮的手指在围裙上拧了一下。

女仆不该出现在秘书的房间里。

「放轻松。」埃莉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捧着用油纸包好的黄油饼干,「米芙在等我们。」

门开了。房间比安妮想象中更整洁,书多得惊人。布面装帧的厚书和牛皮笔记本挤满了书架,窗边放着一个小书桌,摊开着写满字的手稿,其中一页被撕去大半。

窗对着片矮牵牛,风一吹,淡香就裹着凉意飘进来。米芙原本把自己包在一张大毛毯里,见到她们来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将他们引入房间。

三人挨着床边坐下,米芙将毯子张开,铺到两人的大腿上。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又陷入了奇特的沉默,

窗外能听见伊迪丝小姐弹奏着新曲。温柔而有力。

等到她停下弹奏,中间休息的时候。埃莉诺率先开口。

「尝尝吧。」

她把一块儿黄油饼干掰成三份,摊开手心,递到两个女孩面前。

安妮接过,刚挨到嘴尝了点味道。米芙突然打断道「等等。」

只见她,从床头柜最深处摸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还有喝了一半的粉红色液体。是一瓶樱桃果酒。

她变出一个小巧的玻璃杯,斟满果酒,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她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安妮和埃莉诺接过杯子。

安妮和埃莉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是惊奇,埃莉诺率先从米芙手中捧过小巧的酒杯。

只见她皱着精致的眉毛,喝下了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口酒精。

就这么一小口,埃莉诺已经双颊绯红,那情态不再像个大家闺秀,反而显出点憨。而米芙,原本圆脸蛋,就有几分可爱气。

她把酒杯递给安妮,安妮也喝了一口。味道并不好,比她过去超市里能买到的便宜酒精饮料还要差些,但这也是安妮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喝酒,尝出了格外的滋味。

就这样,她们一边品尝黄油饼干,一边小口啄着果酒。

先前的那一丝疏离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芙,这是安妮。安妮,这是米芙。」

虽然米芙和安妮早已经认识,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认识。在艾米诺的破冰下,她们也笨拙地介绍自己。

「你好,米芙,一位秘书!负责玛蒂尔达夫人的文书工作。」米芙伸出手,正式的与安妮问候。

安妮犹豫了一下,才握住那只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到一丝意外——米芙的手心和她一样有茧,只是位置不同。

「你好,安妮,一个……女仆。」安妮轻声说。

「暂时的。」埃莉诺抢白道,语气比自己诉说想法时还要坚定。

米芙笑了,拍了拍安妮的胳膊。「对,只是暂时的。我母亲常说‘身份是别人给的,本事是自己的’。」

安妮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埃莉诺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诗集。「我们今天就说说心里话。凭什么姑娘家只能读《插花手册》和《圣经》?」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女性只能通过诗歌想象自由?就像惠特曼写的:『我辽阔无垠,我包罗万象』——但现实中,我们却被限制在插花和圣经里。」

米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印着齿轮图案的德文书。「看看这个。柏林有个女厂长,没读过贵族学校,却改进了织布机,让她所在的工厂利润翻倍。」

安妮凑过去看。德文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是英文,有些是她看不懂的符号——米芙怕别人看懂,故意用自己的法子标的。米芙指着“工人培训”那段:「这里面的学问挺深的,比如这里,不止得懂技术,还得懂工人的苦,就像惠特曼写的‘关注码头工人的汗’。那女厂长能成,不只是改了机器,还知道工人站十几个时辰累,调了休息时间,工人愿意好好干,效率自然高。」

「咱们读这些书,是为了自己,也不只为自己——懂了管理,能提高工作效率,就有更多时间休息;懂了法律,受人欺负了能够找回公道。这些对所有人都适用。」安妮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厨房的帮工吉米,才十二岁,干最粗的活拿最少的钱,以及许许多多的人。

埃莉诺将诗集一合,如同发现新大陆般,「诗给了‘要改变’的念头,这些书,能给‘怎么改变’的法子。」

米芙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上次我在回布鲁克林的路上,遇到过一个爱尔兰女人,不懂合同,被房东骗光积蓄,只能带孩子睡街头。我几年前,还有过一个想法,攒钱开个小识字班,帮助这些女士能够进行基础的拼读,现在觉得,咱们三个一起,或许能做得更多。」

埃莉诺再次把一块饼干掰成三块,每人一份。「我就知道我们合得来!我喜欢《草叶集》,是因为它说‘我包罗万象’,不用管富贵人家的小姐该如何;米芙你读这么多『绅士之书』,是想靠本事做事;安妮你——」

埃莉诺一时卡壳,安妮都替她尴尬了下,赶紧说:「我是女仆,但我想是暂时的。」

三个人同时轻笑起来,米芙差点把果酒喷了出来。

笑完之后,埃莉诺又忧愁起来,「你们都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擅长。而我,好像只是会读诗——」

「诗歌给了我们勇气。」安妮轻声说,「但我们需要更多。把勇气转化为行动。」

米芙忽然从书架顶层抽出一本皮面磨损的书。

「『绅士之书』?好像只有男性才有阅读的权力。」米芙简短评价。埃莉诺还是脸颊一红,虽然她知道米芙并不是针对她。「我读这些『绅士之书』。不是因为男士比女士优秀,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他们定的。所有人好像都在说‘姑娘家看不懂’,可外面的银行、铁路、工厂,全按男性的规则转,他们做了,他们说了,然后他们写了,好像这世界原本的规则就是这样了,这样排除女人了。他们一开始就懂这些吗?——他们读《国富论》,才懂资本运作;读《地理全书》,才知道哪里有铁矿;读《法律汇编》,才知道怎么打官司。咱们不读,连跟他们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我读『绅士之书』,不是学他们的傲慢,是学他们看世界的方式。我不为拙劣的模仿男性,我是要和他们有匹配的能力。」

她认真地看向埃莉诺,「埃莉诺,‘怎么改变’的答案都在这些书里。他们看铁路,想‘运多少货、赚多少钱’,咱们也这么想,就能知道范里安先生家的生意如何,能帮玛蒂尔达夫人的投资提有用的建议。埃莉诺,我知道,我们都不想永远只是站一旁听着。」

埃莉诺接过那本皮面磨损的《国富论》,轻柔地抚摸封面,像抚摸恋人的面颊。安妮也看向它,封面印着亚当·斯密的肖像,边角沾着点墨水——是从报社旧书堆淘的。

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让她屏息——米芙不仅读了,还在思考如何用这些知识帮助自己和他人。

她原以为这场会面,会是自己以领先百年的眼光和知识征服两个土著少女。没曾想到,在这“落后时代”已经有个黑人女孩拥有着如此超前的意识和意志。

是她被征服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并不缺乏智慧,她们只是缺少启迪智慧的机会,缺少被看到的机会。

埃莉诺拍了下手,果酒晃出细泡,她赶紧捂杯口,往门口瞟了瞟:「对,不是模仿,是要和他们有匹配的能力。」

她说,「不是男性比咱们会算,是他们学了算术;不是男性懂地图,是他们学了地理。我父亲以前也常说‘姑娘家不用懂这些’,结果呢……他大错特错!」

窗外伊迪丝小姐弹奏钢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没有委婉的序幕,音符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演奏者和听者内心深处不可名状的情感和思维变得具体而跃动。

/

那是一个清晨的火车站台。一切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滤镜里,唯一鲜艳的,是她记忆中母亲曾穿过的、那抹温柔的鸢尾花色的裙摆——但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自己的家一夜之间被搬空,地毯被卷走,只留下凌乱的压痕和地板上的尘埃。父亲往日挺拔的身躯佝偻在破旧的扶手椅里,阴影将他吞没。母亲压抑着啜泣,被外祖父强硬地带上了一辆马车。

埃莉诺穿着她最好但也明显旧了的天鹅绒外套,紧紧抓着一只小小的皮箱。她竟然长这么大了,能够平视父亲。

他的声音嘶哑,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埃莉诺的心上。

「埃莉诺,我是一个失败者。」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似乎看向了某个遥不可及又让他彻底溃败的远方,然后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近乎恳求:「尽你的努力,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呜——!

巨大的蒸汽机车头喷吐着白雾,催促着离别。父亲最后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站起身,决绝地、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埃莉诺站在原地,默默地流泪。

「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像一颗种子—— 是父亲最后的馈赠与判决。

/

布鲁克林炙热的阳光,将简陋的街巷烤得褪色,灰扑扑的。

画面里总有声音: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尖笑声,皮球砸在木板墙上的砰砰声,十分喧闹。但七岁的米芙不在其中。

她蹲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阳光下拘成一团。指尖捏着一根捡来的炭条,正无比认真地在泥地上划动,勾勒出一个个歪扭却清晰的字母。

「快看!怪胎米芙又在和泥土说话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笑声变了调,孩子们聚拢过来。几双沾着泥巴的小脚停在她划出的字迹旁。

「我妈妈说,写字是白人的事情。」

「她在学乔娜!」另一个女孩尖声说,「可是乔娜已经走啦!」

「乔娜」,那是米芙在社区里最好的玩伴,比她大2岁,上周被一辆漂亮的马车接走了,送去很远的一个乡下绅士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乔娜是去做什么的。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她讨厌这些黑人小孩,他们那么愚蠢,对这一切那么无所谓!她不是在学乔娜,她是在学那些带走了乔娜的东西。

她推开那些围观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她扑进母亲怀里:「……我不是怪胎……妈咪,我恨这里!我恨这个肮脏的、黑色的地方!」

母亲的怀抱让人安心,有股棉布被阳光晒暖的气息。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一遍遍抚过米芙剧烈抽动的脊背。

等米芙安静下来。

「不,宝贝,」她的声音很低,「你恨的不是黑色,我们的肤色,我们的家,我们的社区。是他们画下的圈,告诉我们『你只能待在圈里』。」

母亲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你想去学堂吗?去学习如何画圈……」

/

琴声在有力而短促的旋律后,突然来到一片静湖,柔和而优美的抒情段落,仿佛暴风雨中一瞬间的喘息。

「我们都被不同的绳子捆着。」米芙突然说,声音很轻。

埃莉诺苦笑一下:「恐怕我的那根看起来金灿灿的,其实是由镀金铁丝编的。」

她们都等着安妮说下去。

安妮硬着头皮说,「我的绳子是既定的命运,饿肚子的女孩,做女仆的女孩……」

她并不是在说自己,她在说所有女人。她心中那个一直徘徊着的,一直被自己刻意忽视的宏大“念头”,再也遮蔽不住,使她无法假装看不见。但她还不能说出口,既不够清晰也不够具有说服力。所以,她又只是在说自己,「……男仆的妻子,孩子的母亲……既定的命运,是一环扣一环的绳子,我们可以不解开,但我们应该拥有解开的权力,我们还需要具备解开的能力,如果我们想,我们就能解开,不是吗?」

埃莉诺感到从大脑到身体从未体验的颤栗,紧紧拥抱着安妮。

她脱离书籍,轻声背了起来。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所讲的一切,将对你们也一样适合,

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邀了我的灵魂同我一道闲游,

我俯首下视,悠闲地观察一片夏天的草叶。

我的舌,我的血液中的每个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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