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
瞧着这个世上唯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平日满腹道理的祝谷主竟一时犯起了结巴。
景熙瞧着他，眼眶忍不得发红。
“我想试一次……承担一次作为祝家人的责任。”
景熙自认为做不到祝家人这般圣人，可她知晓她对面站着的活生生的祝家人是她的亲人，她的舅舅，她想知晓他们到底面临的是怎样一种状况。
祝子璞瞧着景熙，面上虽不显，可心底早已是惊涛骇浪。本以为掩住景熙的身份便无人会在她面前提及陈年往事，未成想这一遭竟真的让她知晓了。
他心底俨然生了悔意，可这状况实打实是发生了，他生硬拒绝道：“不成。”
毫不意外的回答，景熙道：“只是一次。”
“一次也不成！”
祝子璞拒绝的话说得干脆利落，见景熙沉默不语，他觉察话有些重，又温和解释道：“此事并非儿戏，有损修为，有损根基，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
景熙打断他的话：“这世上并无必不必要的道理，只有情不情愿的说辞。我既是祝家血脉，身上流淌的是母亲的血，也该认祖归宗，我是情愿的。”
“舅舅，倘有一日让你选择自由与责任，我想你早已有了答案。我亦是。”复仇之路难于翻天，前途渺茫生死不卜，我无法一辈子守在这片土地上，可我想与这片土地建立联系，想做一个祝家人，想知道成为置至生死于度外的圣人是何等的滋味。
景熙低头，扯扯嘴角，染出抹自嘲的笑意，这大概是很愚蠢的想法吧。或许他们这些姓祝的这一身骨血里流淌的祝家先祖的遗志，不然怎么会去做蠢到无可救药的蠢事。
祝子璞神色凝肃，袖口下的手忍不住发颤。昔日故人音容重叠，兜兜转转，那最熟悉的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风掀起一角纱帘，携着凉意闯进。外头的天阴沉了，不知何时飘荡了几缕雪花，柴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万碧空背着背篓，抬手遮了遮天空。
“桃桃，下雪了。”
桃桃转动黑眸，不自觉间闪着皑皑清辉：“嗯。”
景熙听到二人声响推门走出，从从容容的步伐好似天上的神邸，白纱披墨，眉间朱砂一点，腕间拂尘一柄，长迤清衣，冷倦一身。
屋内的炭盆烧得作响，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将整间屋子暖的彻底，如今与外头冷气相撞，陡然生出些冷飕飕的湿意来。
万碧空轻敛呼吸，几片雪落在发间，不知不觉化得没了踪迹：“阿瞒，你当真决定了？”
景熙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距离景熙知晓真相已过去一月有余，今日便是无疆谷的庙会。她要在祝余街上为苍生祈福。
万碧空握上景熙的手，举到胸前，寒风刺骨里只觉冰得瘆人。“阿瞒，这个月来，我知晓劝不住你，只是望你莫要出太大的力气，莫要太逞强，我只希望你平安。一切有姐姐担着。”
灰衣厚重，眼前人与身后层层叠叠的山影相交叠，皓皓耀人。景熙反握住万碧空的手：“我已不是小孩了，不必担心。”
话未谈几句，迎神祭祀的轿辇来了，白色帷帐拢在两侧，只一张慈悲无情面隐隐现了出来。
万碧空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轿辇，一片雪花落于眼睫上，模糊了视线。
对啊，你从来不是小孩，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已经十五岁了，抽条的少年，发着嫩芽，蠢蠢而动的眸子中满是烈焰，在沸腾的喃喃的碎语中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抱负。
祝瞒，你的光太盛气凌人了，偏又是这般的盛气凌人的光照去了阴霾，见了春天。
……
祝余街上，长队浩浩荡荡，里三层外三层簇拥着无数的人们。
人们簇拥着轿辇，缓缓前行。求医待药的人神色激动地跪下，冲到轿辇前诉说自己的苦楚。求神拜佛无用，可活生生的人总会有恻隐之心。
拂尘一扫，扫去明镜尘埃。人们连连称颂圣德。
分明是这般圣明光景，景熙却恍然觉得自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谁来了都能吃上一口。
轿辇在大街上直向而走，在人山人海走走停停。白纱稳重，淡泊面上永覆慈悲，清浅的瞳仁轻眨，便是十分的无情。这人仔细瞧着，除却那眉间一点红，竟是毫无色彩，失色于天地。
人潮之中，遥遥而望，红衣公子晃动扇子的手停滞，整个人骨头般僵直在原地不肯动弹。
祁夜依往来总觉世间纷扰，耳畔杂音无数，世人皆是业果繁重，得不到片刻安宁。可如今他耳边陡地寂静了，像珠玉断裂得干脆，心底生出些荒芜之意，生生引得他向一条不归路上走去。
他站在原地，涌动的人群挤不动他分毫。
良久，他动了动身子。
“啧。”
祝余街直通青山，青山前有一宽大的天坛，足有四层高，天坛四面环水，修了八座桥，此处取“四通八达”之意，唤作“通达坛”。四层通达坛除却祈福之人其他人皆是不可接近。
谷中弟子早已在通达坛各处准备妥当，各司其职地值守，只待祈福之人前来。人们只知这是无疆谷一年一度的祈福盛会，却不知祈福背后需要付出什么。
雪愈下愈大，脚下逐渐起了绵密一层，杂乱的脚印踏上压得结实。
午时已到，景熙从轿辇中飞出，一步一步站于祭台中心。
祭台四角有四只鼓，敲动即可催动阵法。很简单的步骤。景熙拿着拂尘，用力一敲，鼓声雷动，轰鸣威武。
第二声，风静树止，万籁俱寂。
又是一声，云拨雪散，晴日而出。
最后一声，百兽回鸣，余音绕梁。
人群中的祝子璞眼神忽地凌冽起来，看着这声势浩大从未出现过的盛景。金光冲破阴云撒在女子的身上，随着最后一声的重重落下，景熙整个人都卸了力气，她强撑着身子站着，感受着自己的灵气、自己的生机被一点点抽出，消散在天地中。恍然之中她像是与天地融为一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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