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却,边关之城。
窗外风沙大作,钦差御史萧荣端坐于府衙正厅,厅内烛火通明。她身着绯色官袍,乌纱帽檐下目光如炬,在青涩容颜中平添些许沉稳庄重。
案几上堆满了从驿站送来的登记簿册,簿册中密密麻麻记录着驿站的往来人员、马匹数量、物资消耗,以及每一笔银钱的去向。她眉头时蹙时疏,手执朱笔不时在纸上圈点勾画,沙沙作响。
少顷,她张开一方信纸,方方正正写下几列正楷:岭南商贾占用驿站,阻塞官方信物传递通道,经核查,滞留信件皆已经清点无误,悉数送往目的地。情报系统已疏通完毕,适宜投入运作。
张时客杵在一旁假寐,双手插袖,不时睁开一只眼偷瞄,巴望着早点结案,盼着这黄毛丫头早日收拾东西滚蛋。
见萧荣撂笔,他紧忙打开印泥,眼瞅着红字印章落款,咧嘴大笑。
“萧大人操劳多日,劳苦功高,今日顺利结案,下官在城南酒馆为萧大人摆下宴席,咱们不妨碰上几盅。”
“张大人这是要赶我走啊。”萧荣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
萧荣的这双眼睛,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凌厉,张时客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忙解释道:“萧大人这是哪的话,我是想着,你一个姑娘家,不停不歇查了十多天的账,难免身心俱疲,您要是累垮了,朝廷怪罪下来,我们这芝麻大点儿小官儿哪担待得起啊。”
张时客是这泊州知州,岭南商贾占用驿站这事儿他脱不了干系。不管他是自作主张还是为虎作伥,过后都得受罚。
萧荣在府衙查了多久的账,他就在边上站了多久。
“张大人多虑了,驿道虽然疏通了,这案子还没查清呢,一时没肃清此案,本官就歇不下来,还得劳张大人多多担待。”她微微颔首,各种繁文缛节从不马虎。
萧荣将信纸叠好塞入信封,交由信使呈递给皇上。
东西向几条驿道的来往登记簿她都已过目,官方信物这块儿挑不出什么毛病,缺的就是流经此地的那些商货。
公为私用向来是朝廷令行禁止的,但百姓有急事要借用官道,向驿卒卖个人情也时有发生。岭南商户因为缴纳赋税高于地方官员,在很多方面与地方官员享有同等待遇,皇帝也就默许他们借用官道。
但前提是,占了官家的道,就得按官家的规矩办事,运了多少货,过了多少马匹,都得清清楚楚登记在簿,为的就是出了问题好审查。
“驿站所有登记簿都拿过来了?”萧荣已经不知确认过多少次了。
张时客干笑两声,揣着明白装糊涂:“都在这儿了,萧大人。”
“这里只有官方信物的记录,怎么不见岭南商贾和货物啊?”萧荣见他冥顽不灵,便开门见山。
“大人,他们只是借用官道,而且货物众多,一窝蜂全堵过来,我们驿卒就这么多,哪有那么多人手管他们啊?”张时客脸上的肉蜷起来,一股子泼皮无赖劲儿。
萧荣颇有些恼火道:“仲秋时分,岭南上千家商户,数十万货物在此地逗留,你们二话不说,直接叫停驿站运作,把驿道腾给了那些商户,让他们自行安排?”
张时客一下被问慌了,黎国正值战火纷飞之际,国库亏空,朝廷默许岭南商户借用官道,若延误军情,便是朝廷的过错,可若驿官私自渎职,不止张时客,驿站数百名驿卒搞不好都得被革职。
“怎么会啊,我们驿站可没玩忽职守,虽稍稍耽误官方情报的行程,这群商户可是都按部就班送走了。时令果蔬商户先行,入冬服饰紧随其后,珠宝首饰尾随……”
“好,你们如何知道哪些是果蔬,哪些是衣物,哪些是珠宝?”
“这……”张时客哑口无言。
萧荣拍案而起:“说!岭南商物的登记簿藏在哪儿?”
她目光凛然,声若闷雷,夹杂着驿道上隐约的驼铃声。张时客怕就怕在,她这身御史官袍之下是京城提督的官威,登时吓得跪了下来。
“大人明察!下官这里确实没有岭南商物的登记簿,至于如何分清货物品类……那都是进了官道时就安排好的。”
见张时客又陷入沉默,萧荣的耐心渐渐消失殆尽,她拿起巴掌大的石制镇纸,旋即在掌心紧扣,只听断裂声劈里啪啦传来,几道裂痕显现。她松手,指节大的石块砰然坠地,落在张时客的膝盖前。
张时客吓得连磕三个响头,“大人我说!我说!是泊州知府杨大人安排的!”
听到“杨”这个字,萧荣心中一惊:“杨家,不是自诩‘只为武将,不做文官’吗?怎么还当上了知州?”
“回大人,您说的是杨家大宗,这位杨大人,名叫杨恕云,属杨家支脉,可是二十四城出了名的地头蛇。”张时客说着,眼里多了几分诡谲。
萧荣只觉得荒谬,一个知府怎么能和“地头蛇”这样的称号联系起来。但看张时客几番遮掩,想来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便是跪倒在那人的淫威之下。
但不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山中虎,萧荣都得去会一会。
“这杨恕云的府衙在何处,几时办公,手下还有什么人,都一一交代给我!”
萧荣落座,张时客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事已至此,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了。
“杨知州府衙在西遥城城北,逢十休一,今天腊月初十,正逢休沐。手下……有一同知,名叫戚夜阑,也是个女官。”
萧荣对这戚夜阑是男是女不感兴趣,只是逢十休一……这杨恕云未免也太勤奋了些……
“我们现在就去西遥城城北!”
张时客听到这话眼前一黑,与这萧荣的精力比起来自愧不如。
“萧大人,您这一拍脑门,也得给我喘口气的机会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似您这般了无牵挂。”
他说着,用衣袖揩脸,作势呜嚎道:“今早寅时出门,我听我婆娘说,我那五岁稚子白日里时常哭闹。我深更半夜才到家,妻儿早已酣睡,我又不忍扰醒,我儿已经十多日没见过我了。”
他自衣袖缝隙间探出一只眼偷瞄萧荣的神色。
萧荣面无表情,她不消多想也能猜到,这张时客不过是自己吃不消了,想回家让妻女伺候一番。
事有轻重缓急,目前驿道已畅通无阻,无需急于深究案情,正巧这杨恕云休沐,今日就是赶到也未必能见到他。不妨给这张时客放上一假,也遛遛囚在马厩中多日的小马。
“那便给你一日修整,明早启程。”
“哎呦,您终于高抬贵手了。”张时客作揖,眉头舒展,又是谄媚又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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