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兰城。
秋高气爽,西风落叶。
嘈嚷街边,一片枫叶飘下,经过汤面锅上的袅袅白雾,打转儿飘到棚子下。
“邪了门儿了,半个月前我过那个琅东,他奶奶的,竟然下了雪,忒邪性,这么多年,没见过寒露下雪。”
“我来的路上官道都塌了,又不敢乱换道,碰上肃军就完了。”
“哎!碰上恐怕就没命,青州一座城都给屠完了,老百姓一个没跑出来,卫靖藏颍州,也白搭,也坐不热乎腚,后脚尉迟玄打过去,昭就得完。”
“兄台有所不知。现在昭国六皇子就和夜魃在屏山,商议把秾华公主嫁肃国去,两国要和亲了,这仗、我倒觉得打不下去,我就是打西边过来的,屏山两里外都不让进人了,全是官兵把守。”
枫叶掉在茶盏里,水波荡开。
“将军!”木质棋子拍在石台上,啪得一声脆响。
“哎呦~”另一人挠头,“我就说下棋的时候不能瞎拉呱……”
“哗——”赢那人扬手将掉进枫叶的茶水豁出去,“上头斗,现在,咱们这些行商走货的,就是拿脑袋。”拿茶盏点点桌面,“换钱。”
输了棋,干脆把手里那把棋,撂在台上,“和亲?哼,那个啥秾华,夜魃还没打进去,就跪着等着投敌了,女人……就这样儿,趋炎附势,遇上事儿根本顶不起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和亲这事儿成了,也算功劳,给昭国硬求来了几年命数。”
“笃、笃、笃——”
“请进。”
街道茶肆的棚下,小二边抱怨秋浓了,叶子扫不过来,边给客人续了壶新茶。一只素手将对面二楼的窗阖上。
“小心吹得头疼。”
“还是没信儿吗?”窗边人转过身来,淡青色云纹鹤氅,素白中衣领口收拢,一只褐木簪束发,几缕碎发,袖中捂着手炉,淡雪霁月。
“没有。”独孤璟月摘了斗笠,放在桌上,提壶倒茶,一口气儿喝了,“他现在就是逼你现身。”
“我知道。”卫瓴低下头,摩挲錾刻缠枝莲手炉。
满月那夜到客栈,卫瓴强打精神,用烛火烤着手提笔写信,因手指僵硬得像石块,不听使唤,连笔杆都握不住,拖着手腕写废了不知多少,烛火本就跳跃,最后直觉得头晕眼花,写了一地废纸才有一张能辨出是她字迹,署名时略一思衬,画上一图。
当夜托独孤璟月快马加鞭送往屏山,尽量赶在尉迟玄之前与皇兄相商,屏山她是不敢亲自去了,可是也不能弃皇兄不顾。
信确赶在尉迟玄前送到了,时至今日仍无回音。
想来如今肃军将屏山围住,戒备森严,难以传递出讯息。
她在等。
比信先来的是昭肃屏山议亲的传闻。
她们如今藏身苍梧夜兰城内,独孤璟月专事刺探的暗桩,伪装成酒家,特意落在城门不远的茶肆旁,附近有车马店、牙行,人来人往,苍梧本就富硕,八方通商,最是汇聚天下消息之地。
“你鼻子尖儿都冻红了。”独孤璟月道,“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你在屏山和肃国议亲事呢。”在桌旁坐下,手搭在桌上,“颍州肯定是去不成了……你父皇,见了你,也得把你再送尉迟玄手里,你也莫怪我说句绝情的,你父皇觉得肃国给尽他情面和体面,明知你去是个死,也会逼你上那顶花轿,尉迟玄就是在以退为进,断了你退路。”手底下拨弄茶盏,小心撇去一眼观察卫瓴的表情。
谁知卫瓴理着袖上的褶子,叫人探不出虚实,无风无浪,淡淡的,甚至有几分事不关己,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不告知世人我逃了,就是为了让我主动回去。”卫瓴提起紫砂壶,独孤璟月用两指夹住打转儿的茶杯,卫瓴看来一眼,独孤璟月于是撤走了手。
卫瓴将茶水续上,推到独孤璟月手边,放好茶壶,不紧不慢坐下,“他知我不可能弃其他不顾,独自躲在世间一隅逍遥,也知我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与名声。”
“他在逼我,退后一步,往后秾华便与我再无瓜葛,无论他如何编排相侮,我都无法辩白。”
如今世人都道她城未破,先卑躬屈膝投了降。
成王败寇,是非颠倒。
纵使她破城那日心意已决,一心自刎祭山河又如何。
有提笔、开口的机会和资格,才能决定旁人看到的是什么,况且,自古真真假假,又有几人当真关心,不过是装腔作势,自作博知。
身处漩涡者搬弄,岸边旁观者消遣。
“最终落得个身份尽失,无家可归的下场。鼠伏潮穴,了此残生。”卫瓴轻轻支住额,目光望进虚空。
独孤璟月气郁,将茶一饮而尽,“咋就没把那小子直接抽死,省事儿。”
“踏出去这一步,便是自落他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就丢了命。如今我之退路断他人生路,自是举步维艰。”卫瓴的视线落于桌面,有几分沉思的飘渺,“所以,眼下不可‘除’,只能‘缓’。”
独孤璟月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
“哒、哒、哒。”
卫瓴盯着独孤璟月的指尖,眼底如漩涡,抬起头,“我这几日总见有人入城寻,附近可是有寺院庙宇?”
独孤璟月摸了摸鼻梁,回忆,“在凤涞山上确实有个道观,名夙缘观,有些年头,据说是飞升了个大能,传得神神呼呼的,所以香火一直很旺。”
卫瓴:“那要劳烦姐姐带我去一趟儿了。”
“哎呦~~我的好妹妹啊,虽说如今进退两难,也不能全托付在烧香拜佛上啊。”
-
香燃过的灰烬断下。
屋内气氛干燥。
卫锨清了一下嗓子,“公主嫁往贵国,未曾指明是我哪个妹妹。”
尉迟玄端坐主位,斩钉截铁,“秾华公主。”
他掀起眼皮,“当时你颍州出城相商之人,叫……薛秉承?薛尚书,同我说得可是,秾华公主特意等在城中,等我将她接往肃国,如何在殿下嘴里又换了人?想来那薛尚书给他十个狗胆也不敢信口雌黄,我如今当信谁?”
“况且,六殿下如此,未免太过厚此薄彼,均是妹妹,如何她的嫁的,这个又不行。”
卫锨面色不佳,“如今吾妹身体不佳,不宜长途跋涉,恐于途中给将军造成不便……”
“无妨。”尉迟玄打断,“我大肃国有最善其工的大夫,贵国治不好的,我们能治好。”
卫锨收紧下颌,温润的眼底一抹清凉,再抬眸,挂了温和的微笑,“多谢将军美意,只可惜吾妹自幼体弱,又不曾历过何事,突遭此变故,身子耐不住,已是昏迷不醒,虽说贵国大气,不拘小节,我们却也不好将一……”他停顿,又艰涩地说,“病秧子嫁往肃国,我看不妨先……”
一声轻笑。
卫锨略显尴尬地看去,只见那尉迟玄愠笑着,“无妨,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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