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未至卯初,冬季的夜晚漫长而沉重,天际依旧被墨色的帷幕笼罩,不见一丝曙光。
“叮铃——叮铃——”
清冷的金属撞击声划破死寂。
一个身着深浅不一蓝色短打、头系额巾的男子,正费力地推着一架巨大的板车。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踏在空旷的街道上,声音几乎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心中默数着步子,几乎每隔百米,便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吆喝:“倒——夜香嘞,倒——夜香咯——”
这声音如同夜枭的啼鸣,在蜿蜒寂寥的小巷中回荡,带着一种与这清冷黎明格格不入的生机。他立定车把,靠在上面静静等待,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中。
不一会儿,两侧的门扉陆续发出轻微的响动,有人提着恭桶,缩着脖子匆匆出来。
男人沉默地接过,熟练地打开板车上四个硕大木桶之一的盖子,将秽物倾倒进去,再将空桶递还。
“谢了。”出来的人用没沾污物的手紧紧拢住棉衣,低头一看,脚上还趿拉着鞋,显然是匆忙起身。
“嘿,”那人勉强笑了一声,抱怨道,“唉,你们要是能晚些来就好了。寒冬腊月的,谁乐意这个点儿爬出热被窝。”
“害,谁不是呢?”
倒夜香的男人声音带着疲惫的共鸣,
“可一会儿早市就该热闹了,谁想闻见这味儿?都得赶在寅时前收拾利索。城这么大,不止我一個人在跑,一趟接一趟,除非整夜不歇——可官府也不让啊。”
他顿了顿,像是为自己辩解,也像是无奈地陈述。
“喏,下个月的那份钱。”那人掏出一文钱,放在粪郎粗糙的手掌上。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压低声音:“最近城里好像又见了你们几个生面孔……你们这行当,很赚吗?”
“哪能呢,”男人接过钱,低声道了谢,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到手的钱,大半都得先交给上头。这肥水我只管运送,不管销路,自然,油水也流不到我这儿。”
“噢,真是辛苦。”来人随意附和了一声,不知对这答案是否满意,转身便合上了门,将寒冷与昏暗关在门外。
粪郎摇了摇头,在原地又等了一刻钟,见再无动静,便推起沉重的板车,吱呀作响地走向下一个地点。
他沿着出城的方向,一路留下除了地上的车辙印,只有那标志性的、幽魂般的吆喝声。
——
福来酒楼的伙计实在抵不住困意,趁着掌柜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后厨已然叮铃哐啷响成一片,这家号称十二时辰不打烊的酒楼,即便在深夜,只要生意尚可,便无一刻清闲。碗碟碰撞、备菜切剁、炉火噼啪,各种声音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伙计眼尖,瞥见门外有夜香车经过,连忙探出身压低声音喊道:“喂——你这儿还收吗?”
推车人闻声望来。
应是天气酷寒,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人脸上堆起惯有的、略带讨好的笑容:“不收啦,不收啦!爷,这车已经满了,得赶紧运出城去。您问问别家?或者……一会儿我可能还跑一趟,要是您等得及……”
“行吧。”伙计缩回头,搓着手跑回屋内的暖意中。
推车的粪郎目送伙计进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同被寒风吹灭的烛火。
昨夜暴雨,地面泥泞不堪,他伏低身子,全身肌肉绷紧,奋力推动板车。等到达城门口时,内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停!城内戒严,车上是什么东西?”城门守卫举起手,长枪横亘,厉声喝止了夜香车。
“是,是。”那人连忙搓着手掌上前,赔着笑脸,“官爷您也瞧见了,闻也闻着了,这么大味儿,除了粪车还能是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半步,压低声音,“方便和官爷探听一句,城里这是……出啥大事了?”
“干你何事!少打听!”守卫不耐烦地用枪杆顿地,想起上头的严令,指着车上那几个硕大的木桶,“少废话!打开看看!”
男人面露难色:“额,这……官爷,这里面都是污秽之物,实在没什么好看……”
“我让你开就开!”守卫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是,是。”男人无奈,上前打开了最中间那个木桶的盖子。
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里面确实是满满一桶浑浊不堪的粪水。“您瞧,官爷,确实都是夜香。”
守卫被熏得后退一步,紧紧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命令:“其他的呢?都检查!”
那人依言,挨个推了推另外三个木桶,桶内传来液体晃荡的沉闷声响:“官爷,您听,也都是满的。我这……能过去了吗?”
守卫刚想下令全部打开细查,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他犹豫了。他皱着眉头,嫌恶地摆摆手:“走走走!赶紧把盖子盖上!快走!”
“诶诶,好嘞!多谢官爷!”那人如蒙大赦,连忙盖紧桶盖,推动板车,吱吱呀呀地驶出了城门。
约莫一刻钟后,程把总骑着快马匆匆赶到城门,不等守军行礼便急声喝问:“从封锁城门到现在,都放行了些什么人?!可有仔细查验?”
“回把总!”守城卫兵长连忙上前,“无紧急事务者一概未放行。放行的几个商队皆有凭证,货物也已开箱逐一检查,绝无藏人的可能。”
程把总闻言,刚想稍稍松了口气,却见罗捕头一阵风似的策马赶来,语气焦灼几乎喷出火来:“程把总!城门情况如何?!”
“暂且无异状,都查验过了。”程把总答道。
罗捕头猛地将一块脏污的布条拍在程把总面前,那是官服衣角的料子,上面用暗褐色的血字歪歪扭扭地写着:
“儿于粪车”
程把总瞳孔骤缩,厉声质问卫兵长:“粪车!粪车查验了吗?!”
“我们……我们查了一桶……”卫兵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并无异常……”
程把总和罗捕头的心刚提至嗓子眼,旁边一名年轻卫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求把总恕罪!属下不敢隐瞒!自卯初开城门至今,只……只放行了一架夜香车!卫长……卫长他只令打开一桶查验,其余三桶……并未开箱!”
“他们何时出的城?!”罗捕头眼前一黑,嘶声吼道。
“卯……卯初时分!”
现在已是卯正!近一个时辰过去了!某些街巷的早市都已开始零星准备摆摊!
罗捕头目眦欲裂,再不多言,猛地调转马头,狠狠一抽马鞭,朝着城外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句咆哮在风中:“程把总!速调人手通知县衙!城门继续严查,未必只有这一趟!”
“好!”程把总应声,转身一把揪住那卫兵长的衣领,铁拳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我是不是再三交代!事关数条人命,让你们务必谨慎!你们就是这么给老子戒严的?!是不是觉得丢的是别家孩子,不是敌国奸细,就将脑袋装□□里不当回事?!”
“把总饶命!把总饶命啊!”卫兵长还在狡辩,“虽……虽然那几个桶没开,可……可里面都是水声,藏不了……”
“我□□祖宗!”程把总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如虬结树根,猛地拔出腰刀。周围士兵见状慌忙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抱住:“把总息怒!把总冷静啊!”
“冷静个屁!要是你们自家的娃儿丢了,本来能找回来,却因为地上这废物渎职而没了踪影,你们他妈的能冷静吗?!”程把总怒吼着,将腰刀狠狠掼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把总!把总!找孩子要紧!再说您杀了他也得上报郑大人啊!”
“知道要紧还不快滚去衙门报信!再派个腿脚最快的,去其他城门给老子问!看看还有没有跟这蠢货一样没查验干净的粪车出城!立刻去追!”
“是!把总!”
万幸,其他城门的守卫异常谨慎,所有放行货物,包括夜香车,皆被开箱验看,甚至用长枪在桶内反复搅动检查。
——
山洞内,火光跳跃,映照着三个拐子模糊而扭曲的脸庞。
大脚男人灌下一口烧酒,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天快亮了,一早就把人弄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问路男人擦拭着手中的小刀,抬头问道:“老大,接应的人联系妥了?”
“都已安排妥当。”大脚男人语气笃定,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000的声音在林英亥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宽慰:【小猪,放心,全城戒严,他们插翅难飞。】
林英亥闻言,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然而,那尖嘴男人带回的消息,却瞬间将她打入冰窟。
“老大!老裴说从昨天起全城戒严,出城的货全被查了又查!得换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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