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常建民又开着车,带常乐进了山。
常乐懒洋洋地躺在后排,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常建民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劝道:“心情不好就要多出去走走,回归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
“我没有心情不好。”常乐放下手机,“就是有点……怎么说呢,看到一个人在走向死亡,我什么都做不了,感觉很无力。”
常建民宽慰她:“你又不是神,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人能阻止死亡。”
常乐一只胳膊枕在脑后,盯着车顶发呆。
常建民继续说:“我小时候,村里有个老头进山找走丢的羊,被马蜂围攻了。他是被人抬回来的,叫得那叫一个惨,我们小孩都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没过多久他就咽气了。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唯一的感觉就是无能为力。”
常乐缓缓坐起身,若有所思道:“难怪你那么喜欢捅马蜂窝,原来那时候就立志要为民除害了啊。”
常建民笑了笑,继续回忆道:“后来,村长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个马蜂猎人,他的装备很简陋,穿着塑料防护服,拿着个塑料袋就进山了,天快黑时才回来,袋子里装着一个比脸盆还大的马蜂窝。我们这群小孩眼睛都瞪直了,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真正的大侠。”
常乐想,也许那时候,年幼的父亲就在心里埋下了英雄的种子。即使现在,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依然对年少时的英雄梦想念念不忘。
小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村口,常乐老远就看见方凛的边三轮,停在村口的榆树下。
常乐下了车,跟坐在石头上打游戏的方煦打了个招呼,问道:“你哥呢?”
方煦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树上。
常乐仰起头,看着方凛站在高高的树杈上,举着望远镜,远眺周围的群山。
常建民也仰着头,语气充满了崇拜:“方师傅身手真敏捷啊,跟猴儿一样。”
常乐忍不住笑了。
也许方凛,就是常建民心中英雄的化身。
他沉默寡言,冷静自持,身手矫健,临危不惧。
关键是,他帮村民排忧解难却不收钱,收常建民为徒却不要学费,真是视金钱如粪土。
不一会儿,方凛收起装备,双手抓紧麻绳,呲溜一下滑了下来。
他对常建民说:“这个马蜂窝在树上,我已经看到了,就不用飞无人机了。”
常建民由衷地赞叹道:“方师傅眼神真好使啊,跟鹰一样。”
“小意思。”方凛被他夸得面色微赧,挪开视线,看向沉浸在游戏中的方煦,叮嘱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应该很快会回来。”
“知道了。”方煦拖着调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方凛和常建民沿着小路,一前一后地钻进了山林,常乐扛着大包裹跟在后面,一路哼哧带喘,苦不堪言。
在树林里艰难跋涉了半个多小时,方凛终于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树冠,说:“就是这儿了。”
常乐抬头望去,只见光秃秃的树梢上悬挂着一个硕大的马蜂窝,形状像一只陶罐。
常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手抱臂瑟缩着,紧张地说:“咱们赶紧穿上防护服吧。”
方凛点点头。
常乐放下大包裹,从里面取出两套防护服,分别递给方凛和常建民,把最干净的那套留给了自己。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穿衣服的速度快多了。
常建民换好衣服后,仰头望着树梢,有些发愁:“这么高,怎么弄下来啊?”
方凛胸有成竹地说:“我爬上去,把马蜂窝戳下来。你们俩拉开网兜,在下面接着。”
说完,他从包里掏出麻绳,套在树干上,双脚用力蹬树。
常乐也迅速找到网兜,跟常建民面对面站着,掀开四个角。
方凛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爬起树来比平时吃力。爬了几米高后,他纵身一跃,跳了下来,说:“不行,穿这身衣服使不上劲。”
不等两个臭皮匠出主意,他又在包里翻出一捆登山绳,解开,一头系上锁扣,向上用力一抛。
登山绳穿过一根粗壮的树枝,又落回地上。
他捡起绳子,另一头穿过锁扣,向下一拉,绳子立刻绷得紧紧的。
接着,他将一根伸缩杆别在身后,双手一上一下地抓住绳子,双脚在树上来回蹬踏,就这么轻松地窜了上去。
常乐和常建民都看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常建民喃喃自语。
常乐扭头看着他,调侃道:“爸,擦擦口水。”
半分钟后,方凛就稳稳地站在了树枝上。他抽出背后的伸缩杆,拉到最长,冲下面两人喊道:“准备好了!”
常乐和常建民急忙拉开网兜,瞄准树上的马蜂窝,左挪右挪,前挪后挪,总觉得差了一点儿。
方凛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举起伸缩杆,直捣马蜂窝和树枝的衔接处,一下、两下、三下……
不断有碎末掉落,马蜂也陆续出洞,对这个入侵者发动空袭。
在捅第五下时,整个马蜂窝开始摇晃起来。常乐和常建民慌忙调整位置。
第六下,马蜂窝与树枝之间的衔接处彻底断开,土黄色“陶罐”如自由落体般下坠,常乐急忙向后退,常建民也跟着向前一步……
马蜂窝直直地砸在常建民的头上,弹开后,正好撞上常乐的面罩。
她吓得啊啊大叫,双腿直打哆嗦,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幸好,马蜂窝从她身上滚落,被网兜稳稳地接住。
常建民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网兜的四个角,将马蜂窝牢牢地罩在里面。无数马蜂趴在网兜上面,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方凛也从绳索上滑了下来。他从包里掏出两只小网兜,递给父女俩,交代道:“你们捉外面的,我先把网兜里的弄出来。”
常乐和常建民听从指挥,一人举着一只小网兜,在空中四处挥舞着,不一会儿就抓了满满一网,全都倒进了玻璃罐里。
收尾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十分钟后,三个人换下了防护服,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方凛在前面带路,常建民扛着大包,远远地跟在后头。
常乐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她吹着山间的清风,感觉格外凉爽。
走到一块大石头前,方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她。
“上得去吗?”他问常乐。
常乐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上面跳下来还行,但要徒手爬上去,实在有点难为她了。
方凛纵身一跃,攀上石头,然后蹲下身,向她伸出手。
常乐迟疑片刻,慢慢伸出双手,抓住他的手。
他的指腹很粗粝,是常年爬树攀岩留下的老茧,手心干燥,抓握起来很稳当。
常乐双脚蹬在石头上,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上提起。她毫不费力地就登上了石头。
她低着头,脸颊微微发热,小声说了句“谢谢”。
方凛淡淡地说:“小事儿,别客气。”
两人都没离开,并肩站在石头上,等着落后一大截的常建民。
方凛突然开口:“听你爸说,你是大学生?”
这个话题开启得太突兀,常乐愣了一下,才迟疑着说:“……是啊,怎么了?”
在这个年代,大学生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物种。
方凛说:“我想找你帮个忙。”
常乐想了想,问:“补课啊?我不行的,高中学的知识早就忘光了。”
方凛笑了,眉眼多了几分柔和。
“不是,我想让你帮忙劝劝方煦,让他回学校读书。”顿了顿,他收敛笑意,语气有些发愁,“他读完高一就要退学,我好说歹说,劝了好久,才让他把退学改成了休学。可是休学最多也只能休两年,他要是再不回学校,就要被退学了。”
常乐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退学呢?是碰到校园霸凌了吗?”
方凛摇摇头,眉间蹙起一抹忧虑,“不是,我找他的同学和老师打听过了,没有这种事。他就是不想学,觉得读书太辛苦了,再加上现在大学生就业难,他觉得就算努力考上大学,也找不到工作,不如现在就躺平。”
常乐沉默了。
这小子,意识还挺超前。
方凛垂眸看着她,语气恳切:“你是大学生,能不能站在大学生的立场劝一劝他?比如跟他描述一下大学生活有多美好,告诉他大学生的就业前景还是很广阔的,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等等。”
“我、我……”常乐尴尬得不敢看他。
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承认:“我实在说不出来。我大学上了两年网课,没怎么感受过大学生活的美好。至于什么就业前景,就更别提了,我现在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有什么资格给他灌鸡汤?我甚至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方凛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掐腰,眺望着远方。
“我也不是非要他上大学不可,只是他休学后天天打游戏,这样下去人都要废了。虽然跟着我学了点本事,但这一行需求量不大,他靠这个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我想让他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读书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但对普通家庭的孩子而言,是最好的出路,不是吗?”
常乐点点头,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似乎被触动了。
“行,我可以去劝他,但是不保证能成功。”
毕竟青春期的孩子都顽固得很,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谢。”方凛松了口气。
“不过,”常乐抬起头望着他,“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你说。”
常乐飞快地说:“回去再说。”
她瞥见常建民的身影从一棵树后面出现。他扛着大包,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两人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语,常乐从常建民手上接过大包,方凛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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