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是极少做梦的。
修炼杂谈讲仙人之梦往往有所预兆,那是元婴期才会涉及的卜梦之术,常人所做之梦则大多杂乱无章、没有条理,皆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虚妄,不具备任何卜算的可能。
除非有人天纵奇才,生来便能堪破天机。
凝露做梦时还未踏入修行,她也不可能自大地认为自己那么好运就是下一任天机子,若是对虚假的梦境过于执着,说出去反而会引人发笑。修士不会无缘无故地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该忘却的还是得忘却。
此时此刻她却想起了。
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不知自己如何身死,魂魄也浑浑噩噩、飘无所依,眼见星辰倒转却恍然不觉身处何时何地。模糊的意识告诉她要乖乖留在原地,不要哭不要闹,只需要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牵起她的双手。
那个人会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会俯身轻摸她的脸颊,会温柔地对她笑,柔和的动作蕴含着深切的爱意。
可那身影实在太过模糊。
只有那怀中的温暖无端端使人眷恋,使她的眼眶酸涩到禁不住流泪,好似心底怀着满腔的无助委屈无从诉说。
她等了许久许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她没能等到自己盼望着的人,却遇见了一个正道修士,他负手立于剑上,轻衣缓带,仙气浑然,俯瞰下来的淡漠眼神视她如尘间微土。
煌煌威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肉都在被无情的剥开审视,天道的判罚莫过于此。
凝露听见他说自己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于是他袖袍一挥,便将她魂魄镇压于地脉深处,永生永世不得出。
幽深昏暗、不见天日。
这样的日子使她几欲发狂,愤怒、恐惧、害怕、哭喊认错……激烈的情绪一点点被磨灭,只剩下死水无波的平静。
她明白自己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不过等死而已。
直到一缕天光再度刺入她的灵魂,她仰起头重新见到了光明。那个镇压她的人又回到了这里,他依旧是那样的风姿卓越,浑身的气势更加惊人,而他的身边还伫立着一位衣袂飘飘的女子,发髻高挽,周身气韵仿若能与日月争辉。
那女子轻声叹息:“把她放了吧。”声如碎玉,宛若大道仙音。
“好,弱水仙子心善,我自愧弗如。”那男子莞尔一笑,居高临下的目光睨了过来,说了什么,凝露记不得了。
她只是望着那女子心想,原来这就是正道修士。
凝露的心魂似在剧烈灼烧。
璀璨的剑光转瞬而起,呼啸的狂风吹动着她披散的发丝胡乱飞舞,如此惊艳夺目的光芒衬得她确实晦暗如微尘。
隐隐约约中她听见有人在说:“……可悲可怜。”
这说的是她吗。
凝露的灵魂无措地飘了飘,眼神茫然地望着此方世界,抬头是白茫茫的浩渺天地,低头是赤足埋于黄沙万里,苦渡魔门早已落败不堪,她好似一朝得了自由,又好似天地间再无她容身之处。
她心想她作恶多端,她认,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悲可怜,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君还是半步化神境的大修士,若不是她出了意外……
只是父君没来得及救她,他凭什么说自己可怜!
她追上去询问,询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诛杀自己的灵魂,询问那个女子为何轻飘飘地又要放过她,她这样的魔道妖女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怜悯,说到最后她已是咬牙切齿。
女子没有回答。
而那男人竟只是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便和身边的人携手而去了。
于是天地间又剩下她一人。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魂魄正在消散,难以言喻的恐惧令她瞬间惊醒……
那是死亡给予她的余晖。
凝露回忆起这个该死的梦境,头一次把目光转移到了那个曾令她惧怕的男人身上,她想要认真看清他的模样,可他的面容却离她越来越远,留给她的只有一句句叹息般的“可怜可悲”,堪称刻骨铭心。
她醒来就向父君要了好多法器,修炼也比从前刻苦了多,出于某种自己都不清楚的念头,她对这类修士有了想要探寻的欲望。她很好奇,若是这样的人陷入炼狱,身心皆不由自己所控,是否还能够本心不变、道心如初呢。
尤其是梦中那个男人。
她想要狠狠折断他的脊骨,把他踩在脚底下,看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露出屈辱而又不得不从的神态。
可内心深处她又向往着那惊鸿一瞥、漱冰濯雪般的女子。
仙门万般好,连带着正道修士在世俗的地位也是无比崇高。
魔道只会令人畏惧。
如果能修仙,谁又愿意入魔。
哪怕是云观也不例外,凝露能看出她神情里仍然带着对仙门的怀念,以及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浓重的遗憾。
凝露讨厌那样的目光。
光亮的水晶镜子映照出她的面容,她抿直唇角,看见了自己耷拉下来的细弯眉梢。镜中少女的眉眼也莫名阴郁,肤色苍白,唇红似血,犹如背光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一朵艳丽蘑菇,色泽一看就是带着剧毒。
云观却别出心裁地将她鬓边两缕发用墨绿色绸缎挽起,下端缀着几颗鲜红的赪玉珠,状似垂落下的蝉翼,于是那少女也流露出一副俏皮可爱的样子。
萦绕在她身上的血腥气似乎也弱化了几分。
凝露愣住了,摸着自己刚挽好的发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脸颊两侧垂落下来的红色玉珠也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别扭地说道:“我已经筑基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看起来更凶狠一点,成为一名合格的筑基期魔修,从此再不会有人敢轻视于她。
尤其是那个夜星。
凝露想起她就很生气,说好的愿意成为自己的剑,替自己扫除一切阻碍,永不背叛。她听了很感动,不愿给夜星打上低贱的魔奴印,给了她一心想要的自由。结果人家踩着她攀上了高枝,一跃成为了魔君亲传,转身就翻脸不认了。
如今她还得喊夜星一句师姐。
凝露才不会喊。
她只会当做没看见,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她六岁开始修炼,十年方成筑基,虽比不上那些百日筑基、入道既飞升的天才,在亲近的人眼里却已是与有荣焉。
“是啊,凝凝已经长大了呢。”云观眼里含着笑意。
乍然听见自己的小名,凝露有些怔松。
她的生辰刚好就在筑基的那一日,亲自为她庆祝的是云观,父君没有见她,而是派人送来了丹药法宝。无妄殿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最终也只剩下了云观和她自己。
她想起幼年修炼无聊的时候,她常常溜到凡人界域去看烟火,看着穿梭在各色花灯之中的人群。橘色的火光倒映在她的瞳孔里,绚烂而又璀璨,却都比不上她亲眼见到的那一幕。
天真烂漫的女童,紧紧牵着她双手的父母,娇声娇气的话语,他们脸上宠溺的微笑,以及那盏可爱的兔子灯。兔子的眼珠子红彤彤的,像极了女童发髻上缠绕的那一抹为鲜艳明亮的红。
她躲在树上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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