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萱儿记得,那日她离开碧玉院,是为了帮表小姐去库房取些她缺了的笔墨。
平日里这活自然不是她干的,只是那日绣荷犯了懒,自然而然地便推到了她身上。
库房的管事冯嬷嬷是管家王英的妻子,是个面善心热的妇人。
当时,冯嬷嬷本坐在桌后清点库存,见到来库房的不是熟悉的面孔,便了然了其中关窍门道。
她看着宁萱儿,想起自己那早早夭折的女儿,若她健康长大,也该是这个年纪。
于是她不由得心生怜惜,想多嘴提点宁萱儿几句。
冯嬷嬷将笔墨用油纸包好后,稳当地放在了宁萱儿手中,笑得慈祥:“有时候过于出挑打眼,也容易受到别人挤兑,但这不是你的错。”
“但若想日子过得好些,还是要学会讨好该讨好的人。”
宁萱儿不禁愣住,却见冯嬷嬷温柔继续道:“我记得表小姐近日胃口不太好,你去膳房取些清凉开胃的点心送去,若膳房的人问了,你便说是我的孝敬。”
宁萱儿感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连连道谢,最后被冯嬷嬷哭笑不得地催促,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但冯嬷嬷的想法虽好,却不知道宁萱儿一直做些洒扫庭院的活计,库房的路也是绣荷指了才知晓的,因而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膳房在哪。
谢府占地广阔,仿照前朝皇家园林建成,其中雕梁画栋,回廊曲折,令人生叹。可气派是气派了,却苦了宁萱儿,七拐八拐地也没找到膳房的路,反而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被困在各色花园景观中,怎么也找不到有人住的院落,直到在穿过一个拐角处时,宁萱儿隔着层叠树荫瞥见了房檐的痕迹。
她喜出望外地往里走,豁然见得一个开放式的八角亭,亭后种满了松竹,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竹影婆娑落在亭中,留下破碎清影。
本是极美的场面,宁萱儿却无暇欣赏。
只因这用来观景的亭台,不知为何笼罩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她定睛看去,发现亭中有四人,只有一人坐在圆凳上,身着青色直缀,神色淡漠。
而剩下的人中,有两个与寻常护院装束不同的壮汉正拿着长棍,挺拔站在唯一跪着的那人身后。
而跪着的那人,衣衫褴褛,背后血肉模糊。
宁萱儿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这是在,动用私刑?
本能让她想要往后跑,但因踩到一块石子,发出了不大不小,却足以回荡在四周的声音。
“喀哒——”
下一刻,亭中坐着的那人放下手中茶盏,仿佛早知道她在那般,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转过头看向了她。
看清对方模样的那一刻,宁萱儿的心短暂的停滞了一下。
男人敛着一双桃花眼定定凝着她,仙姿高彻,俊美得不似这凡尘中人,眉心一点朱砂平添几分艳丽。
她认得他,这是谢府的二公子,谢枕鹤!
宁萱儿莫名地屏住了呼吸。
谢枕鹤自幼天资聪颖,更是在十七岁成了圣上钦点的新科探花郎,不靠祖上恩荫,只靠自身才学得以入仕,是京城年少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不仅如此,他还生性温柔儒雅,素有“瑶林琼树,风尘外物”的美名,是无数京城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①
这样的人,怎么会?
宁萱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那般芝兰玉树的温润公子,为何会做着如阎王修罗般惨无人道的事情……
亭中两个手下循声看向愣在原地的宁萱儿,其中一个皱眉问道:“少爷,是否要把她拿下?”
谢枕鹤摆了摆手,好整以暇勾唇浅笑道:“不必。”
“你们先将人带下去,晚些我再来审。”
谢枕鹤话音落下,跪在地上那人的身子就重重地瑟缩了一下,似是恐惧他到连听到他的声音都害怕。
两个手下闻言,只得听命:“是。”
谢枕鹤朝宁萱儿走来时,她还处于发懵状态。
直到鼻尖耸动,嗅到谢枕鹤衣襟间裹着的冷梅香气时,她才如梦方醒。
下意识地想跪下,却因为呆站太久而双腿发麻,脚底还没从地面挪动开来,便膝盖一软,眼看着就要往前摔去——
正在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隔着衣袖稳稳地捉住了她的手臂。
好凉的手,凉得刺骨。
宁萱儿怔住,抬头看向谢枕鹤,嘴角因紧张而不自觉的抿起。
“少,少爷……”
谢枕鹤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垂着长睫睨着她。
眼前的少女肤白胜雪,冰肌玉骨下却透着淡淡的薄红,是极好的气色。
朝晕落在她的脸上,让她鼻梁中间的那颗极易被人忽视的小小红痣格外瞩目。
可不知是吓坏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那双漆黑又澄澈的眼,此刻瞪得又圆又大,活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谢枕鹤嘴角笑意愈深,轻启薄唇道:“都看到了?”
宁萱儿身子一颤,背脊绷紧,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会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的,就要杀她灭口吧?
冷汗瞬时濡湿了宁萱儿的后背,她张了张朱唇,奋力挤出了几句解释的话语。
“奴婢,奴婢是碧玉院的丫鬟,本想着替表小姐取些笔墨回去,却因不熟悉府中道路,迷失了方向,这才……”
听到此话时,谢枕鹤牵了牵嘴角,饶有趣味地应了一声:“噢?”
忽然,钳着她双手的力道一松,宁萱儿以为谢枕鹤改主意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她的下巴便被那修长的手指挑起。
她被迫仰起头与谢枕鹤对视。
谢枕鹤与她越贴越近,最终停在了一个有些暧昧的距离。
他俯身低头,发丝落在了宁萱儿的锁骨处。
一荡一荡的,撩得她好痒。
谢枕鹤眯了眯美目,声音清润,却说着冷酷无情的话。
“这个秘密被你瞧见了,你说……”
“我要怎么处置你呢?”
倏地,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腰上,彻底断了她逃跑的去路。
“割了你的舌头,还是杀了?”
宁萱儿瞪大双目,白皙的脖子绷紧,鸦睫拼命地眨。
她咽了口口水,心下近乎绝望。
她别无他法,只能求饶了。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少爷…求您饶奴婢一命吧!”
宁萱儿说到最后时,声音放得很软,软的有些甜腻。
谢枕鹤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一声,忽然放过了她被捏得有些痛的下巴,五指渐渐往下移,伸向了她的脖颈。
宁萱儿眉心拧紧,心底暗道完蛋。
他这是要掐死她,以此就地正法吗!
眼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她害怕到极点,本能地将眼睛紧紧闭上,逃避这个她不愿接受的事实。
娘,对不起。
女儿不孝,还没能过上好日子,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若有来世,女儿一定不会再到处乱跑!
她吸了吸鼻子,等待着自己的死期,可预想的窒息感没有到来,如玉般柔润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雪白的脖子,蜻蜓点水般一晃而过,而后便离开了她的肌肤。
而原本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移开了,在她发顶处落下了轻柔触感。
她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宁萱儿头顶传来一阵极为好听的,仿若珠玉相接般的笑声。
她咬住双唇,怯生生地睁开了眼。
入目便见谢枕鹤掌心对着她,向她展示指尖的桃花瓣。
他双眸含笑,玩味道:“你头发上有东西,我替你拭去。”
宁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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