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温家在新宅邸安置下,便跟随内宦入了宫。
“大人,这边。”
尚宝监内宦躬身走在最前方,为温朝山引路,温月惭和温煦按着规矩,跟在主母关阙身后。
她低着头,看上去很恭谨。
刑部已经将陈穹嘉带走,他不是犯人,不会下狱,但也会被严密看守起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脚踏上了台阶。
崇化殿前的白玉石阶有九级,温月惭每踏上一级,前一世的记忆就在眼前浮现出一帧。
靠近大殿,温月惭抬起眼,殿内恍如白昼,却并非烛火之功,穹顶之上缀着的是星汉般的夜明珠,御座之后是和田玉雕琢出的九龙屏风。
叮铃——
编钟轻响一声,手捧玉盏的女官鱼贯而入,与她擦肩。
宫廷御宴,并非顶级规格,却已见奢靡。
御宴没有严格分席,但左右还是有男女之分。温朝山正要入席,门口却突然传进了内宦拉得悠长的声音。
“二皇子到——”
温月惭的步子没迈出去,听了这一声竟踉跄了一下。她稳住身形,跟着众人一齐让到一边。
顾兰安。
她闭上眼睛,掩饰着眼底化不开的恨意;前世他的温情,笑容,轻语和她临死时的刀光,算计,男人掌心的冰冷像一根根棱刺,毫不留情地钉入她的颅顶,让她头疼得快要炸开。
“见过二殿下。”
温月惭没有看见飘进来的青绿华服,但是听见了温朝山问安的声音。
她循规蹈矩,屈膝行礼。
那双宝靴从氍毹上蹭过,没有在任何人身侧停留,却在经过温月惭时,慢了下来。
她似有所感,果真,下一瞬,那早就刻进她脑海的嗓音就在她头顶响起。
“你就是温月惭。”
她努力平复心绪:“见过二殿下。”
“抬头,让本宫看看。”
温月惭咬着牙,直到齿根酸疼,才慢慢直起了腰身。那身华服在她眼前铺展开,每一寸都熟悉;她一点一点往上看去,对上了顾兰安的眼睛。
他一点也没变,看她,就像在观赏一只宠物。
编钟一声一声响着,女官和内监来来往往地忙碌,温朝山在一旁,额上渗出丝丝细汗;顾兰安就这样看着她,似乎是觉察到温月惭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他眼中的情绪变化了几遭。
探究,怀疑,温月惭岿然不动,全盘接下。
她正是为取他命而来。
顾兰安在她面前停留得太久,连关阙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内宦的声音再次响起。
“庆王世子到——”
顾兰安像是才回过神,哼笑了一声,从温月惭面前抬步离开。温月惭腰背软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才发觉衣袖都被她捏皱了。
温朝山直起身,刚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月惭一眼,下一瞬,整个人又躬了下去。
“见过世子。”
温月惭转头看去,魏羿还是那身黑乎乎的打扮,不可一世地走进殿内,他瞥了温朝山一眼,随便
挥了挥手,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温月惭身上。
这目光从温月惭的发髻下移,等到落在她耳垂上时,非常刻意地停了停。
温月惭有些诧异,心中还没来得及警铃大作,就见着这人头一扭。
“阿姐。”
甘钰雁走在后方,正仔细地撩起裙子,跨过门槛,听见魏羿叫她,有些奇怪地抬起头。
“我记得温小姐一直爱戴明珠的耳珰,今天换成青玉的了。我觉得还是明珠的好看,你说呢?”
甘钰雁大惊失色,赶紧制止:“阿羿!你太失礼了。”
谁料这人从来不管什么礼数,撇了撇嘴,再看向温月惭时,笑得蔫坏。
“青玉的不好,老气,不显气色,还是那副明珠的好。”
“阿姐。”
他像是在跟甘钰雁说话,却又像是故意说给温月惭听的。
“温小姐在船上戴着的那副怎么样?我回头也给你打一副吧,你戴着肯定好看。”
甘钰雁看看魏羿,又看看温月惭,十分手足无措。
温月惭脸上的笑像是憋出来的。
这是对她在船上呛他耿耿于怀呢?
她对甘钰雁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从容开口。
“都快入夏了,世子还穿着貂,也不觉得闷得慌。”
魏羿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松了松氅衣的系带:“我打小畏寒。”
“畏寒。”
温月惭像是听进去了,故作沉思状,点了点头。
“畏寒,可能是脾虚,肺气虚,或者是血虚。世子平时可还有腰膝酸软,手脚冰凉,或者是精神萎靡,易感疲劳?”
魏羿咬牙切齿地把氅衣取了,皮笑肉不笑:“本世子身体好得很。”
温月惭一脸欣慰:“如此,臣女就放心了。臣女都懂,世子驰骋沙场嘛,这氅衣一披,能魁梧不少。”
她低下头,拍了拍正在装鹌鹑的温煦。
“小温煦,这都是世子的智慧,改天姐姐也给你整几件,让你也威武一把……像今日这样的节气里不许穿哦,容易闷出痤痱来。”
温煦眉毛一竖:“关我什么事。”
甘钰雁看着魏羿逐渐变红的脸,掏出帕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着出来打圆场,拉着温月惭到右侧入席。
宴席单人一案,女官开始分发盖碗。温月惭淡然喝着茶,却见殿中众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太子到——”
顾重晋从外跨入殿内,卫陵跟在他身后;今日他打扮得依旧清素,在温月惭对面入席。
茶盏遮住了温月惭小半张脸,察觉到卫陵抬头朝她看过来,她也只是弯了弯眼角。
碗碟,盘箸都已分发完毕,也快到了开宴的时辰。
殿外响起清脆的鸣鞭声,殿内的钟乐停了下来,温月惭坐直了,往殿外看去。
御扇最先映入眼中,一抹明黄在扇后显现,往御座走去。
“升——座——”
司礼官高声道,御扇遮挡在御座前,待嘉承帝坐定,才缓缓往两边散开。
应是久病所致,嘉承帝有些瘦削,但是却并不衰老,观其骨相,竟让人觉得顾重晋与他惊人地相似。
众人起身跪拜,恭问圣安。
他入了座,先咳嗽了几声,才缓缓开口。
“今日御宴,是为各位接风洗尘,礼数上不甚拘泥,各位也不必拘谨。”
他抬掌:“平身吧。”
温月惭谢恩,撩裙起身。膳桌抬了上来,女官开始给众人布菜;光禄寺的内监被召上来,为嘉承帝试菜。
许是御宴确实随意些,嘉承没有绾发,看着就更添了几分病气。
他微微笑着,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关阙身上。
“听闻,关宜人今日,用了朕当年赐你的那把柘木弓。”
关阙的手在茶盏的侧身摩挲着,一时没想到如何答话,许久,才动了动唇:“谢陛下厚赏。”
温朝山见状,赶紧拱手:“尊护圣驾,是臣子本分,臣替臣妻谢陛下厚赏。”
嘉承帝偏了偏头,呵呵地笑了。
“温爱卿有福气。尔卿当年的事迹,若非是个女子,否则一定是要广为流传,成为佳话的。”
他看着内监在他面前忙碌,停了停,继续道。
“朕坐上这个位置,是临危受命……”
“陛下。”
张炳在一旁开口,看上去很恭敬,可是这次打断,已经是大不敬。
“张秉笔。”
嘉承压着嗓子开口:“朕要说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导。”
温月惭静静听着,跟卫陵无声交换了个眼神。
“先帝临去时,西北叛军才败退;当时菘儿怀了身孕已久,朕要南巡,不放心把她自己放在京都,便带着她一起走了。”
温月惭状似无意看了顾兰安一眼。
菘儿,就是顾兰安的母亲,璘贵妃廖菘。
“图州与西北地界,就隔着一个曲苧县。当时朕行至图州,菘儿将要临盆,却十分不巧,在城外碰上了叛军的残党。”
内监退了下去,嘉承象征性碰了碰象牙箸,示意诸位可以动筷,自己自顾自讲了下去。
“朕派人赶紧将菘儿送入城中,自己留了下来。”
温月惭拿起象牙箸,却没有夹菜。
照嘉承这么说,璘贵妃确实去过图州,甚至是在图州生产。
她眸光越来越暗,又想到了上一世推进的任务进度,和李苷娘临死时留下的那封信。
满座寂静,嘉承像是沉浸在了往事里,叹息了一声。
“叛党余孽来势汹汹啊……朕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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