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训摇着轮椅逼近,一只手攥住那烟紫杉子,不费力地抽出来,抚了抚:“好料子,你自己挑的?”见蕙卿抿唇不语,他又道:“连话也不想跟我这个瘸子说了?”
蕙卿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今日在铺子里,瞧着颜色新鲜就买了。"她扬起下巴,"你来做什么?"
文训指尖捻着那光滑缎面:“你说你去园子里赏花,我就让她们推我去寻你,园子里不见你,长乐楼也不见你,原来,你是出去了。”他话锋一转,“我在这坐了三四个时辰,等我妻子回家,直等到现在。就为了买这件衣裳?”
蕙卿转到他身后,推起轮椅:“好了,我已经回来了。我推你回景福院。”
文训道:“我回景福院,你呢?”
蕙卿脚步顿住:“我跟你一起回去。”
“然后再回来?”
蕙卿睨他后脑勺:“我不回来,我跟你一起住景福院。行了罢?”
文训从袖中扯出一条石青汗巾子,丢在地上,冷笑:“不去寻你那个奸夫了?”
蕙卿胸膛剧烈起伏。她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你什么意思?”旋即扬声道,“你翻我东西?”
文训冷笑:“我什么意思?”扬了扬手中汗巾子,“你衣箱子里放这个玩意儿,陈蕙卿,你是我妻子,你什么意思?”
蕙卿已是色厉内荏:“你……你凭什么翻我东西?!”她一把抽回汗巾子,“我不知道这是谁的。许是湄儿、兰儿收拾时误放了的,我怎知是谁的?”
黑暗中,文训凝着她的脸,缓声:“是吗?”他又道,“我能信你吗?”
“随你便。”蕙卿道:“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文训默然片刻:“我还以为,是哪个野男人的。”
蕙卿把汗巾子往罗汉床上一扔:“哦!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她迅速推轮椅回景福院,“咱们府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外男如何进得来?若是家里的小厮,更是万万不能。景福院的人,都是太太们精挑细选的。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二位太太?你娘是什么样的人,张太太又是什么样的人,她们能教出这样的人,还往咱们俩屋里放吗?更不要说你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了。大理寺卿,陛下的股肱之臣,身边那么多探子,我若对不住你,我若在他跟前耍花样,他头一个会剐了我!我纵有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你非但是信不过我,是连你娘和二房那两位都信不过!”
文训沉默着。
蕙卿见他不作声,继续道:“我晓得。你嫌我爱打扮、爱热闹、爱说笑,嫌我总往外头跑,你嫌我晚上不住在景福院!”
文训硬声:“没……”
蕙卿咬着唇,心底是一片苍白的哀凉。她忍不住哭腔:“不住景福院,是跟你娘说好的。十日一次,也是为着你的身体。即便没有这些……”她声音颤了颤,“单说我自个儿,你凭什么就觉得我陈蕙卿乐意与你同房!”
这话像根针,刺在文训心头。他垂下脸,任晚风拂过他的发丝,上齿死死咬着下唇,涩声:“是,我是瘫了,我是配不上你!”
蕙卿再也忍不住,泼天的委屈决堤而出:“那不然呢?我又没瘸没瘫,我喜欢新鲜颜色,喜欢欢声笑语,我喜欢大家在一处热热闹闹的,我有什么错!”她知道自己的话字字句句剜文训的心,可她再也憋不住。凭什么迁就文训?凭什么为了他那点自尊和自卑,把她的真心实意给掩埋?李春佩又不在,她凭什么受这些委屈!该嫁给周文训的人,本不该是她!她现在应当在读书,应当考上大学,应当开启她全新的人生!而不是在这个狗屎一样的地方过着狗屎一样的人生!
蕙卿呜呜哭起来。
两人就这么停在一树桃花下,各自垂泪。夜风过处,粉红花瓣簌簌而落,沾了他们满头满肩。文训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素帕,递给蕙卿:“对不住……”
“用不着你对不住!”
文训错开眼:“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他长叹一气。
蕙卿只是默默擦泪。
文训道:“或许我们就不该在一起。你被迫嫁给我,原也没办法。”他絮絮说着,“但是,你的那些诗呢?你为什么不默了?你不想回家了吗?”
回家……回家!蕙卿心窝突突直跳。是了,自从与周庭风在一起,她很少默诗了。如今的她,倒有些怕看见那些诗!她差点忘了回家,却浑然未觉!蕙卿觉到无垠的可怖。
文训怅然道:“你要做什么,就做罢。就是别忘了你的诗,别忘了回你的家。”他叹道,“也别让他到我跟前来……”
蕙卿猝然抬眸。文训已摇着轮椅,默默回景福院了。望着他隐入黑暗的背影,蕙卿怔然许久。为什么会忘记默诗呢?为什么会忘记回家呢?蕙卿仰起头,把泪水擦干,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立时抬脚跟上。
周庭风是三更时分才回来的,见张太太与柳姨娘房中都熄了灯,嘴上吩咐着回书房,脚步却一拐,径直往长乐楼去了。
长乐楼也暗着。轻手轻脚推开门,屋里却没人。周庭风随意在罗汉床上坐下,一眼瞥见自己的那条石青汗巾子摊在那儿,他默然坐了半晌,才唤来代双:“大少奶奶呢?”
代双领命去问,不多时弓着腰回话:“少奶奶在景福院,今夜怕是宿那儿了。”
“又到那日子了?”
代双小心回道:“没呢。今儿似乎是拌嘴了,可也说不准。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尚且分房睡,没道理吵了架反倒住一处。”
“哦。”周庭风攥了汗巾子,心中不平起来。他目光在屋里逡巡。
大红撒花销金帐,鹦哥绿潞绸棉被。紫檀妆台上,宫粉、胭脂、螺黛齐齐整整码作几排;剔红漆盒旁,象牙梳、玉篦子、金银簪环随意散着。更不要说这一步一景处处精心,一器一物藏着用意。陈蕙卿的闺房,亦是他燕坐休憩之所。屋中所有,皆是他使钱置办的,皆有他的心思,与周文训并不相干。今儿为着个周文训,白日里一声不响地跑出去,拿他的银钱买痛快,晚上倒又回周文训身边了?他拿钱养她,顺带还养她相公?
周庭风冷哼一声,攥了汗巾子,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去了。
一连四日,蕙卿都躲着他,都在景福院默那些诗文。好容易白日里对上了,蕙卿只顾垂头,不肯看他,反倒与文训的关系看上去融洽了些。
周庭风渐渐荒得心痒,也渐渐生了气。自小到大,他从未受人冷遇,遑论女人。可陈蕙卿说不理他,便不理了,连个缘由都没有。
蕙卿的好处,是张太太与柳姨娘远不及的。她年轻,有生命力,于床上也不骄矜,自有一派妩媚风流气度,跟她那层出不穷的新奇故事一样,教人上瘾。张太太是不开花的花园。柳姨娘是熬过头的清粥。唯有蕙卿,样样合宜。她像那留了红指甲的青葱十指,狠狠掐住他的心。细细尖尖的指甲穿透心头肉,指缝间是鲜红淋漓的血。起先是疼,后来习惯了,非要她日日攥住这颗灼热跳动的心,攥得又紧又疼,疼得他嘶嘶抽凉气,方觉得过瘾。如今她骤然抽回手,留下十个血淋淋的窟窿,空空地跳动,他反倒失落,反倒无所适从。
他与蕙卿,已十分契合。自碰了蕙卿,他便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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