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猛地睁开眼。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细碎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刷刷作响。
司珏怔了许久，慢慢坐起身。
不小心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忙摸起手机一瞧。
萧砚南给他回了消息，但却是：
【明天我不能过去了，你喜欢这种坚果面包就叫外送，钱我来付。】
起床气加上被萧砚南拒绝，司珏只觉大火烧了眉毛。
他这怒气值还高着呢，萧砚南才来了几天就没了耐心，合着自己在他心中根本不重要，什么想和他结婚，想哄他入睡，骗子！
司珏给萧砚南回了消息：
【不必，我不缺这俩钱，对了，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他顺便截图自己的手机电量发过去。
100％的小电池。
怒气值也一并满了。
萧砚南回了消息：
【今天有重要事要处理，我保证，明天一早会去见你。】
司珏：【不用，你忙，结婚时记得给我发张请帖就行。】
发过去后，萧砚南的微信名字后多了个免打扰标志。
司珏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大雨不停，无形中生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烦躁地拍来拍去。
手机铃声就这样忽然响起在雨声中。
他身子一颤，心头冒上温热，以为是自己迟迟不回消息，萧砚南急了。
笑容刚出现在嘴角，又瞬间消失。
打电话来的是他的经纪人。
司珏瞪了来电显示半天，不情愿地接起电话。
“小司，你，快快快！”经纪人那嘴就像让黏粥烫了一样。
司珏：“干嘛。”
“你赶紧上微博，把所有和萧砚南互动的微博，以及和他一起的工作宣传微博全删了！马上删！”
司珏脑袋“嗡”的一声响。
难道是……他和萧砚南的事让人发现了？
“哎呦我可真是！”经纪人继续喋喋不休，“倒霉催的，谁知道萧砚南爆雷也爆这么大的！”
司珏意识一沉：“怎么了。”
“你没看热搜啊，我天，刚才微博瘫痪了半天，你知不知道，萧砚南他爸妈是混.黑的，我看到后……”
司珏匆匆挂了电话。
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拉两下，点开了交管12123。
退出去。
不对，不是要点这个。
脑袋短暂地空了半晌，司珏终于艰难的在一堆软件中找到了微博。
点开，图标卡顿了许久，才进了主页。
热搜第一后面深红色的“沸”字，触目惊心。
#萧砚南涉黑#
【萧砚南的父母曾经是当地最大heibang的坐馆，简而言之，走私军火、贩.毒、杀人越货……你能想象到的违法犯罪之事他们一样没落下，后来夫妻俩死于heibang内讧，萧砚南也被连夜送出国，这才保住一条小命。据闻，他父母到死也没交出那份heibang追查的重要名单，而且牵连了很多人，最近heibang缺钱了，又出来行动了。
我知道父母之罪不能殃及孩子，但这事不比□□、偷税漏税这么简单，那可是人命，heibang内讧死就死了，本来也该死，可那些为此付出生命的警察们，谁又能为他们的家庭负责？为他们的正义负责？
不用问我“拿出证据”，没有铁证我当然不会在网上乱发言，只是证据中牵扯了不少不相关人员，所以不能全部放出，但我可以为我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欢迎来锤。】
微文不长，发布时间也不长，但这么点时间就已经收获了近百万的评论转发。
评论区早已彻底沦陷。
【@萧砚南，是不是真的，出来说句话，网络能颠倒是非黑白，所以我只相信你。】
【妈呀，真是惊天大瓜，我可能临死前都得把这事儿拿出来想一想，很难想象，加起来近两亿粉丝的大明星，其父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血，恐怖如斯。】
【亡荡了，萧砚南所有的作品岂不是要一夜之间下架清空？和他合作过的艺人也是倒霉，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幽默网民现实里一个个比孙子都怂，倒是看到没有证据的造谣就集体高.潮了，这年头多少反转再反转，理性吃瓜，保护脑子。[呵呵]】
【萧砚南粉丝自己幽默的不行，哪来的脸说别人，事情发生快俩小时了，以萧砚南的团队业务能力，到现在还没出面，不是无法反驳就是无法反驳。】
【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果然，当你觉得一个人让你不舒服时，要相信你的直觉。】
【塌房咯~[鞭炮]还塌了个大的。】
【尘埃落定之前，理性吃瓜吧，否则被打脸各位也不会出来道歉。】
【不用理性了，刚才我路过警局，看到萧砚南从车里下来进了警局，哦对了，是刑侦总局哦~一般能惊动刑侦总局的，我不信是有人报警萧砚南偷了他的自行车。[斜眼笑]】
司珏一条条评论翻着，原本白皙的脸因为长时间憋气而涨红。
手指在抖，呼吸在抖，浑身都在抖。
他不理解，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他那两亿粉丝都是水货？百万评论，竟然找不出几条为他说话的。
司珏翕了眼。是啊，这事儿还真不是造谣，也不比□□偷税，这个时候敢出头的都是傻子。
司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就连萧砚南的经纪人、多次合作的圈内好友，此时也齐齐选择闭麦装死。
他漫无目的地点进这些评论主页，手指倏然一顿。
空荡荡的主页，看着都是小号。
再点进这条微文，也是空荡荡的小号主页，IP地址也隔着万水千山。
小号……这么多小号。
“叮咚咚！”
手机突兀响了声，微博评论区瞬间被来电显示代替。
司珏手一抖，接住了手机。
来电显示是个本地的座机号。
司珏烦，这个时候还要被骚扰电话骚扰。
手指猛地向红色小电话飞去，却莫名其妙停在了上方，迟迟点不下去。
手指移动到绿色小电话上，按了下去。
短暂的吞咽过后，司珏听到了那头冰冷严肃的声音：
“你好，我们是刑侦总局，请问你是否认识萧砚南。”
司珏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嗯。”
“打扰了，是这样的，因为萧砚南的父母牵扯进一桩特大毒.品走私，牵扯人员众多，金额庞大，但因他们已经离世，所以我们需要针对萧砚南本人，以及他所有的亲戚朋友进行调查，望您理解。”
司珏又“嗯”了声。
“您现在有时间的话麻烦您来一趟刑侦总局可以么。”
“嗯……”
*
又开始下雨了。
水滴砸在车窗玻璃上，氤氲一片。
司珏怔怔坐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萧砚南的微信还在免打扰中。
他翻出微信，发现萧砚南在上午那会儿回了他的消息，就在那句“等你结婚记得给我发请帖”之后：
【你说的坚果法棍，想切成几片？】
“吧嗒。”
温热的水珠将“几片”二字放大。
司珏抬手擦了擦眼睛，努力睁大些，仰着头望向窗外朦胧的世界。
车子在警局门口停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在风雨中飘摇。
这件事，说到底和司珏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只是警方得知萧砚南小时候在司珏家住过一段时间，没能联系上司珏父母，转而找到了他。
警察倒也很客气，例行公事地询问，司珏也没遮遮掩掩，知道与否，都足够坦荡。
“那行，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有其他问题我们会再给您打电话。”警察保存了笔录文档。
“这件事，会牵连萧砚南本人么。”司珏忽然问道。
“毒贩一直在找的名单，警方也在找，这是能否将整个黑恶势力连根拔起的关键，如果萧砚南本人不知情，我们当然不会对他做出任何处罚，但如果他知情，将以同伙罪进行肃证。”
司珏的瞳孔猛地收缩。
后来，帽子叔叔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浑浑噩噩走出警局，司机刚为他打开车门，背后忽然冒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司珏。”
司珏怔了怔，缓缓转过身。
细雨下，萧砚南撑着伞，身边空无一人。
高大的身形在地上的积水中被压得很扁。
司珏下意识想解释，这件事不是他说出去的。毕竟在萧砚南眼中，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一家。
Heibang可不会傻到在网上公开自己。
嘴巴张了张，却被萧砚南打断。
他的声音同平时无异，含着松弛的笑意：
“抱歉，这两天很忙，你要的坚果法棍，再给我一点时间。”
司珏久久凝望着他，忽而别过脸，冷笑了一声。
“哈。”司珏觉得很可笑。
他背对着萧砚南伫立许久，一把扔了伞，双手抓起萧砚南的衣领，声音胜过雨声：
“你白痴么？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考虑一根可有可无的法棍！”
他的星途可是要彻底断送了。
萧砚南将雨伞向前斜了斜，被黑伞挡了些许光后，司珏的眼底有些模糊不清。
“只是我忽然觉得，我们为了一根法棍面包拌嘴吵闹，你耍小脾气，都是不足挂齿的事，也是现在会让我觉得最幸福的事。”萧砚南轻声道。
司珏揪着他衣领的手骤然失了力，缓缓松开。
氤氲的双眸沉浸在雨季晦暗的光线中。
“你没救了。”司珏转过身，丢下轻不可闻的四个字，上了车。
隔着车窗，司珏余光悄悄望向车外伫立的男人。
前倾的伞下，不再有他想要为其遮风挡雨的人，湿了大半的肩头，隐隐勾勒出内部身体轮廓的形状。
*
萧砚南家庭涉黑一事在网上发酵了很多天，热度不减，反而随着大量营销号发布有关“缉毒警察”的视频，这事儿闹得尘嚣日上。
司珏收到了无数来电，经纪人的，爸妈的，娱记的，烦的他干脆关了手机。
涉黑涉毒，罪无可恕，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如果能选择出身，谁人不想出生在阳光下；
骂他的人没错，理智思考的人也没错，错只错在，命运弄人。
……
另一边。
疏雨中的大海，被灰色的浓雾笼罩。
车子停在海边，萧砚南望着汹涌的海浪冲击着沙滩，停在司珏微信上的手又收了回去。
这个时候，不想再给司珏添麻烦。
据闻所有和他有过合作的艺人，这些日子都苦于记者的骚扰，已经无法正常工作。
坏天气下，海边人烟稀少，视线中，只有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循着浪花的踪迹慢慢踱步。
一个不经意，萧砚南和这个中年男子对上了视线。
男子瞳孔骤然扩张，像是心虚一般，猛地低下了头。
萧砚南收回目光，转身要上车。
男子就那样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在萧砚南打开车门的瞬间——
“你……是萧砚南么。”
萧砚南轻轻点头，上了车。
“等一下。”男子忽然拦在车前，按着引擎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我有事想告诉你。”
萧砚南犹疑片刻，还是打开了车门。
当下这种情况，不怀好意的人很多，但在男子泛红的眼底，他读到了另一种情绪。
萧砚南跟着男子回了家，位于郊区的一间老旧平房，藏匿在茂密树丛中，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封上了，密不透光，像是很怕被外人找到。
萧砚南皱了皱眉，站在门口，没了下一步。
男子也没催促他，自己径直进了卧室，良久，再出来后，手上多了两本日记。
他将日记递给萧砚南：
“这个，是你父母的日记，我本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侥幸地期冀着，这个秘密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萧砚南冷冽的目光刺过去：
“你是谁，为什么有我父母的日记。”
男子缓缓抬头，沉吟片刻，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叫宋程颢，是一名检查官，当年你父母的刑事诉讼审查案，就是由我接手的。”
萧砚南垂视着眼前的男子，眼底的晦暗渐渐晕开。
*
萧砚南对自己的父母印象不多，记忆里，大多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偶尔还会带着一身伤回来。
从记事那年，他是跟着月嫂长大的，童年里最期待的事，就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和爸妈一起去游乐园。
可这种多数小孩子都已经不稀罕的事，却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从宋程颢那里得到的日记本很厚，不同的字体，却均匀漂亮，认真记下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父亲的日记最后一页，很短：
【8月13日，周六，晴。
日上三竿时，看到我的儿子还在安然睡着，这种感觉很幸福。
记忆里，我们似乎很少陪伴他，忘记了他去年的生日，可他也没有吵闹。
里外不是人了，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有时也会觉得，我和他妈妈是真的亏欠了他。
命运似乎向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明明儿时的梦想，是过上简单普通却温馨的日子。
但是，不能忘记来时的路，走很远，也要多回头看看。】
字很漂亮，但逻辑上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萧砚南一页页翻着日记，经过岁月蹉跎，纸面严重泛黄，日记的扉页还有一些成分不明的黄色点子。
而妈妈的日记中最后一页，同样是一篇意味不明的心情记事：
【8月16日，周二，多云。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迎来了阙儿的十岁生日。
极好的天气，打算着带他一起去游乐园，为他庆祝。
离老公的生日也很近了，我想为他准备些什么。
有很多想法，但却难以一一践行，实在是身不由己。
命运既然如此，似乎也只能接受它。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走下去，不要抱怨。】
萧砚南反复看着最后的日记，从十岁那年离开家乡，只身赴往英国，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恍惚间，觉得有关父母的回忆如此不真实。
今日看到他们的笔迹，才意识到，这两个人是真的存在过。
手机响了声，是宋程颢打来的。
对方压低了声音，问：
“有看出什么么。”
萧砚南手指压住日记本，声音低了低：
“没。”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声音漫上一丝悲壮：
“这些年，真的对不起你，是我的胆小无知，今日又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但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即便把妻女都送到了国外，可还是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作为男人，作为父亲，我也有必须守护的东西，希望你理解。”
萧砚南沉默不语。
知道事情真相后，内心并无感到多么震惊。
好似开始，他就认为是这样的，不过是疑惑得到了验证。
*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将近一周才停，司珏也一周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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