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过去,林湘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傅恂对上次他在里面晕倒的事情仍心有余悸,将要过去敲门试探,却隔着门捕捉到几声压抑的喘息。傅恂靠近了听,又只有哗哗的水声。
他慵懒地靠着门,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刚刚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林湘,你还好么?”
林湘没有立刻回答他,傅恂听着不绝的水声,嘴角勾了勾。林湘的反应已经昭示了自己的胜利——人都是有欲望的,他不是一个人动情,有人和他一起,这个人还是林湘,是件好上加好的事情。
林湘湿漉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水雾让它听上去有些不切实际的缥缈,“......我没事。”
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傅恂看过去,氤氲的水汽随着林湘一起涌出来。头发上沾有丝丝痕迹,他便顺带洗了头发,还未来得及梳理吹干,像海藻般披散在肩上;睡裙有些大,领口上方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每一寸都透着莹润的光泽。
傅恂把吹风筒打开,站在林湘身后给他吹头发。
这也是傅恂这些年来的一个习惯,每次林湘洗完头,只要他在,他就会给林湘吹头发。当时林湘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伏在桌前赶资料,水珠就顺着发梢的轨迹慢慢滑落。线不够长,他拉了一条插座,拿着吹风机站在林湘的椅子后方。发丝的手感很好,顺滑柔软,摸上去像一块上好的丝绸,他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放轻,林湘坐在椅子上抬起下巴看他,眼睛在夜里亮闪闪的。吹了没一会儿,吹风机连着灯光一起毫无征兆地熄灭,他们家是老式居民区,电压有时不稳定,傅恂才发现是自己拉的插座导致了跳闸。林湘亮起屏幕上有两条黑杠的二手手机,在微弱的光里和他说:“我只和你最亲了。”那是自林湘开始住进他家后,他们第一次有这么亲近的相处。
微风习习,傅恂的手指很冰凉、动作很轻,指腹若有若无地从头发里碰到林湘的耳朵。最后林湘发现他给自己编了一条麻花辫,软软地垂在右耳侧。
林湘摸了摸辫子上交叉的纹路,抬起脸看向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少年,问:“好看吗?”
傅恂把吹风机插头拔下,线一圈一圈地绕着吹风机缠好,说:“嗯。”
林湘笑笑:“头发好长了。”
傅恂说:“不要剪。”
林湘去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晚饭。走向厨房时有些细微轻快的音调从他鼻腔和嘴唇里泄出来,傅恂认真听了听,林湘似乎在哼歌。娓娓动听的一只百灵鸟。
傅恂倚在厨房门处,静静地看着这个他看了无数次的场景和背影。
林湘猫着腰从冰箱中翻出一小截南瓜和几颗小土豆,然后踮起脚去够吊柜顶上的猪油罐子,罐子被挤到里面不太够得到,便拿了一个长柄勺子勾着罐子慢慢地往外拨,像小猫玩毛线球一样。林湘从不挑食,吃得也少,简单的一盘清炒南瓜就可以解决,但是他对傅恂的晚饭总是很用心,荤、素、汤都不可缺一。今天的砧板上放着超市特价的猪肋排,用来和土豆一起做炖肉,土豆炖肉最后淋上生抽和豆瓣酱,用大火收汁,林湘站在煤气灶台前,低头垂手,静静等待菜肴入味。厨房里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到麻花辫上,蔓延到脚边,落了一地的温婉平和,时光仿佛就此静止了。
小妻子。
傅恂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词有些讶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地向林湘走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纤细的腰,把下巴抵在他散着淡香的发顶上。
林湘似乎并未在意这个举动,他没有拒绝傅恂的贴近,将头垂得更低,仔细在锅里挑起一块大小合适的肋排碎肉,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再往后递。“这个味道可以吗?“
傅恂张口咬下林湘递过来的肉,说:“还行。“
林湘开心地说,“那出锅啦。”傅恂说不好吃,就是真的不好吃;说还行,那便是认可他;林湘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傅恂的说话方式——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傅恂从来没说过不好吃。到了晚上入睡时,傅恂就会变得比他矮一个头了,也许是冲动得到舒缓,也许是土豆炖肉的味道不错,傅恂今晚心情似乎很好,隔了一小段日子,这天晚上又重新枕在他的肩上,把玩着那只白嫩细腻的手。
利齿的痕迹从腕间渐渐往手肘上蔓延,林湘没发现,呼吸逐渐平稳,另一边搭在傅恂胳膊上的手紧了紧,快要睡着了。傅恂枕在林湘的肩上稍微调整了位置,脸能正好贴着随着呼吸起伏的雪团,那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醒来后两人的姿势就变成林湘缠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会贴着他的肩膀或胸膛,蜷起双腿,像个小婴儿。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湘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家”。这个“家”可以是一个形容词,也可以是一个具体的空间;他也比任何人都自信,傅霖给不了的“家”,只有他可以给。谁缠着谁,又有什么区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人能拆散他们,他们总是会睡在一起的。
临近年底,赶上公司年会,林湘兴致怏怏,到酒店楼下吹着晚风提神,在楼梯口碰到了自己的直属上司沈或宁。林湘在单位里不太合群,同事们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已婚人士,聊天的话题基本围绕房子、孩子、车子,他插不上话,交流最多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直属上司。沈或宁只比他大上几岁,单身,年轻有为,也没有领导架子,是许多单身女同事有意讨好的对象。他现在还在实习期,不能像对同事的态度一样对待上司,慌忙地打了声招呼,又客套了两句便埋头上楼。
今天出门前他和傅恂报备了一下,自己会晚点回家,困了就早点休息,不用等他回去。
熬过了俗套的领导发言和节目表演,大家来到VIP酒吧厅,分成一块一块地扎堆聊天敬酒,有些熟的凑在一起笑得热闹,不熟的之间冗长客套,林湘一个人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摸了摸自己因为职业微笑而发酸的脸颊。
“过来喝一杯呀,林湘。”同事陈雨过来拉着他,走到他们部门的人群中,带头劝酒,把一杯颜色鲜艳、气味浓厚的酒递到他面前。
“劝酒”这个行为似乎在商业和职场上是必不可少的社交之一,好像喝下一杯酒,关系就能更近、合作就能谈成,成了稳固关系的媒介。林湘无可奈何,他接下陈雨手中的酒。
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声冷冽又熟悉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家?”
林湘愣了愣,转过身去,看见了一脸淡漠的傅恂。
十八岁的少年,年轻挺拔的身影在西装革履中格格不入,如松如柏,站得笔直,自顾自地和他说话。
傅恂垂眸看向他的手腕和手中的酒,黑眸沉了沉,把酒拿了过来。
“哇,林湘,他是谁?”
“长得很帅呢。”
“是你的小男朋友吗?”
好事的同事们话题开始转向傅恂和林湘,林湘挡在傅恂面前,说,“不是啦......”
陈雨说:“认识有这么帅的弟弟藏着不介绍,林湘你不喝一杯可说不过去了啊。”她冲着傅恂说,“小帅哥,把酒让给林湘。”
林湘伸手夺回傅恂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笑笑:“他不会喝酒,我敬大家一杯,先失陪一下。”
好在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傅恂被林湘拉着,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用指腹上薄薄的茧子磨着他的手指,穿过无数劣质的、高级的西装布料,走到尽头的过道上。林湘问他:“你怎么来了?”
傅恂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声音淡淡,说:“我睡不着。”
林湘偏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后,伸手摸了摸傅恂的耳朵,“现在这么晚了,你在家等我呀,很快我就回去了。”
他犹豫再三,又把手腕伸到傅恂的嘴边,小声地说:“割不下来让你带回家,悄悄咬两口吧,回家等我好不好?这里不适合你待着……”
傅恂忍不住在心里笑出来。
笨蛋。
沈或宁打量这个少年许久,这家酒店出名在只有经人介绍预约后才能进入,他是怎么能视若无睹地进入这个地方?混迹职场也有些年头,沈或宁也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眼前这个少年也许没有他脚上那双廉价的运动鞋那样普通,既然和林湘关系亲近,他走上前去,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即将亲密的二人。
酒的后劲有些大,一杯下肚,浑身都烧起来。林湘牵着傅恂的手慢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傅恂脸色不悦,一脸沉黑。
他想估计是因为被沈或宁撞见了,只好宽慰道:“生气啦?怎么说也是他让我提前回来了呀……”
傅恂说:“没生气。”他原本的打算是顺着林湘的道在那儿吃上两口,再把林湘带回家,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偏偏出来个什么沈或宁,让他的计划偏离了轨道。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是他厌恶这种提前被人支配的感觉,似乎在施舍他,令人不爽。
林湘的支配权只在他的身上,只有他能享有。
从酒店回来后,林湘就有些异常,径直倒在沙发上蜷缩着,格外安静。傅恂不知道林湘喝了多少酒,他来时见到的也许是第一杯,也许是最后一杯。
他走到林湘身边替林湘盖上了薄毯,又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给林湘擦脸,打算一会儿把林湘放回床上去。浸了热水的毛巾此刻温度还是暖和的,他把毛巾贴在林湘的脸上,和手指一起在他脸上游走。林湘眯着眼,似乎在躲避毛巾,主动把脸贴到他另一只手上寻求安抚,傅恂的手是冰凉的,感受到这点舒服的温度后,他不禁哼哼几声,像是不安得到了舒缓发出的喟叹。
傅恂感受到他的体温好像在慢慢升高,双手将他的脸捧在手心里,慢慢在额头,耳朵,脸颊处轻柔地抚摸。林湘的眉心紧锁,微张着唇,似乎十分难受,他用力睁开眼,眼眶和兔子眼一样周围都在泛红,那双含着水的瞳孔有些失焦迷离。
“不要碰我……”林湘说。他现在心头发慌得紧,一股不可名状的焦躁在四肢流窜,甚至有些发麻,有一簇火苗在他心底放肆地挠,傅恂的触碰只会让他觉得更焦躁。
傅恂盯着这张脸,目光沉沉,似乎想从这看出些什么来,又像是用尽了全力,以免自己在恍惚中低头、强制地亲下去。
——酒有问题。
他把林湘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果然,腿上隐隐有湿意,透过裤子的布料传了过来。林湘双手撑在他胸前,挣脱着想下来,傅恂放在他腰间的双手却禁锢得越来越紧,“林湘?”
傅恂感觉自己正在安抚一只乖巧的猫咪,不轻不重的力度,而猫咪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呜咽,“……傅恂。”
“去洗澡吧,洗完澡就好了。”傅恂把他从自己腿上放下来,说,“还走得动么?”
林湘攀紧傅恂的手臂,顺着手臂上盘踞的青筋一点点往下滑,把小手放在了傅恂的掌心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好像在说,要抱。
......
傅恂眯起眼睛仔细看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低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角,忽然问他:“你知道我是谁么?”恍惚中林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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