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三年冬,征南军直逼岑州边线,两军相持不下,时为副帅的乌铎突然谋反,北苍各州迅速沦陷。值此战事危急时,北君撤回边境大军,派使臣入京,愿与大梁修得盟好,永不再犯。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西北军军中也议论不休。
“乌铎军权在握,或能凭军功封侯,为何会在此时作乱?于理不合!”
“自然事出有因,你可听过北苍四皇子?”
“四皇子?这是何人?”
“他是鬼鹫之乱的战俘,据传被安插进乌铎统辖的龙神卫,名为师徒,实则起监视之用。这回,也是他检举乌铎违令调兵,使乌铎备受猜忌,这才举兵反叛,以求自保!”
“竟是鬼鹫之乱的遗孤?如此血海深仇,竟还为天狩帝效力?此人数典忘祖,简直禽兽不如!”
“不过,四皇子与乌铎狗咬狗,对咱们百利无一害!圣上很快会将西灵郡王派往燕陵,与北人和谈,据说北上之行,便由四皇子护送,想必待两国议和,边境便从此安宁。”
“唉,若能就此安宁,也算好事,只怕求和是假,为平定乌铎拖延时间,再次南下是真!”
“哦?此话怎讲?”
风雪声中,众人看向那名老将,只听他道:“是侯爷请圣上驳回北君的请求时,在劄子中所言!可惜,圣上不允,郡王的车驾,很快便将抵达营中!”
众将本因休战而激动,不想还有这种说法,当下神情各异,惴惴不安。
这时,风雪漫天,一支马队疾行而来,为首是架华贵的马车,打头的禁卫扫过众人,皱起眉来:“武安侯何在?为何不出帐迎候?”
刚说完,郡王的车驾便到了营中。众将不敢回话,只有老将道:“郡王殿下误会,侯爷已差人设下酒宴,只待殿下入帐!”
“便是设宴,也该出来迎候,”禁卫拂袖,不满道,“没有让殿下在帐外等待的道理!”
武安侯反对议和一事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众将皆已到场,唯独他不见踪影,难免让人怀疑,他是对议和不满,故而刻意刁难。
老将正踌躇,车帘翻动,一人道:“使团借道岑州,多有叨扰,客随主便,侯爷想如何安排,本王皆无不可。”
车窗后露出张极年轻的脸,男子穿织金锦衣,佩戴饰有明月珠的大红抹额,相貌虽清俊,眉眼间却一派风流之意,正是独得圣上宠爱的幼弟,西灵郡王。
老将忙打圆场:“郡王殿下说的是,二位快请入帐。”
郡王与禁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众将虽不言,可都看出来者不善,今日这场酒宴,恐难善了。
果不其然,一入帅帐,禁卫脸色难看:“你敢欺瞒殿下?武安侯为何还是不在!”
老将一看,主位空悬,武安侯不知去向,只有一面屏风立于前方。
“这,这,”老将也吃了一惊,只得道,“殿下与贵使先请入座,稍安勿躁,侯爷立刻便到!”
禁卫还要发作,郡王拦下他,笑道:“若侯爷因劄子一事不愿出席,那不必担心,今日不谈此事,本王只转达陛下旨意,请侯爷派一支兵马,随使团北上。”
原来是为借兵。
老将说:“这不难办,军中今日就能备齐兵马,送殿......”
禁卫道:“此去路途艰险,将兵自然越精越好。只要乐小将军出面,使团不追究你们怠慢郡王一事!”
他口中的乐小将军指的是乐斯年,可白马河之战后,他已经很少上前线,老将当即明了,郡王分明想索要乐斯年做人质,逼武安侯不得阻挠和谈。
“乐小将军有伤在身,恐难完成使命,”老将推拒,“但除小将军以外的将领,随郡王殿下差——”
“嘭!”
一条皮毛油亮的猎犬从酒案下钻出,忽然掀翻杯盏,扑向老将!
“武安侯迟迟不至,要乐家子出面护送,又推三阻四!”禁卫一鞭抽下,暴怒道,“若无先帝提携,乐家军何来今日?短短数年便得意忘形,你武安侯做得好!”
猎犬狂吠不止,怒视众将。若说纵犬咬人尚能忍受,那么对武安侯出言不逊,饶是老将,也沉了脸色。
“这是乐家军大帐,容得你信口胡言!”
禁卫嗤笑:“好一个乐家军大帐!镜鸾之变前,武安侯不过岑州一名小将,是先帝提携,他才有今日。阻挠议和便罢了,藐视皇令、不尊天使,尔等安的什么心?”
他以皇权压人,反驳便有不尊道圣之嫌,众将怒目而视,却毫无办法。
“安的什么心,”恰在此时,一道声音透过屏风,清晰传来,“郡王殿下想必比乐某清楚。”
所有人一怔,郡王也循声看去。武安侯善战之名在外,旁人都以为他有孔武之姿,可恰恰相反,那人绕过屏风,在明灯映照下,恍如误入军营的白衣书生。
禁卫惊道:“你——”
乐承邺走到猎犬身前,手指抚过它的脊背,温柔抚摸。可原本凶猛的恶犬,竟在他手中一僵,躬下身体,趴回毯中。
众将鸦雀无声,连禁卫也震在原地。
这是狗坊最凶恶的猎犬,连郡王也花了数月,才彻底驯服,可武安侯一个动作,便叫它安静驯顺,实在匪夷所思。
郡王脸色微沉:“侯爷既愿见本王一面,想必让乐小将军随使团北上一事,也无异议。”
乐承邺微笑道:“殿下既有人选,便按殿下的意思来。”
他竟甘愿将独子送往敌营?
郡王敛了笑意,方才禁卫挑衅众将,是他有意安排,为的是激乐承邺违抗皇令,将事情闹大。孰料他态度谦卑,轻松化解矛盾,如今禁卫再闹事,便显得他刻意为之、无事生非了。
“那便有劳侯爷代为转达,”郡王也笑,却暗暗咬牙,“本王明早在此恭候。”
因为郡王好娈童美婢、山肴野蔌,北上这一路,州府设宴款待,极尽豪奢之能事。这场宴席却尽为素馔,又无伎乐侑酒,让人兴致索然。他早早离席,第二日,让乐家军等了半晌,才姗姗来迟。
郡王狐疑道:“乐小将军不在此处?”
他放眼望去,兵卒军容整肃,个个擐甲执锐,唯独不见乐斯年。
乐承邺温声说:“他刚与使团打过招呼,就在前方马车内。”
郡王将信将疑,但面上不动声色,缓步来到车前:“乐小将军与本王久未相见,此次既要同行,何不下车一叙?”
车内安静,无人应答。
郡王眉峰紧蹙:“敢欺瞒本王?来人!”
禁卫提剑,猛然推开车门,车内果真空荡荡,哪有什么乐斯年?
郡王夺过长剑,冷了声音:“侯爷,你再三戏弄本王,这便是你——”
“谁敢戏弄郡王殿下?”
车顶上,一道声音传来,带了些许玩味。
郡王猛然抬头,隔着茫茫雨雪,看到车顶坐了名黑发少女。她白衣轻灵如雪雾,与周身烟云几乎融为一体,手提一只酒壶,似乎长醉未醒,神情懒怠,小腿也轻轻晃荡,一下下磕在车壁之上。
“兄长有旧疾,不便出行,听说使团今日启程,臣一早等在车内,”少女见他看来,弯起眼眸,微微一笑,“臣本领不如兄长,但护住使团不成问题,郡王殿下将臣带上,一同出发如何?”
然而郡王已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在看到这张脸时,手中长剑“当啷”落地,身后的侍卫也齐齐怔住,忘了言语。
那人便在众人视线中,轻松跳下车顶,又捡起地上长剑,从容走来。
“这份薄礼,郡王殿下可满意?”
郡王知道乐斯年有一位妹妹,也听过“眉心簪花”的美誉,可他只当军中笑谈,从未在意。若有人告诉过他,乐绮眠相貌如此,是这种性情,昨日他待武安侯的态度,不会如此。
“原来是乐小姐,”郡王仓促一笑,立刻将长剑扔还禁卫,“既然小将军身有不便,那有劳小姐辛苦一趟,随小王北上。”
乐绮眠欣然道:“自然,郡王殿下先请。”
郡王上了车,借车门遮掩,悄然打量乐绮眠。方才他急欲寻衅,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她戴有一对白玉耳坠,走动间“叮铃”作响,平添两分轻盈灵动。
郡王道:“昨日酒宴,小姐为何不在?”
乐绮眠指尖绕着发丝,一派天真烂漫:“君王殿下有所不知,臣在军中资历尚浅,不得赴宴,现在没有您的首肯,也登不上这驾马车呢。”
“原来如此,”郡王好似惋惜,“但外头风雪正盛,入夜后途经青冥关,北苍四皇子又奉命接应,此人素以阴诡著称,万不该由小姐护卫小王,还请小姐移步车内。”
乐绮眠本与车夫同坐,闻言眨了眨眼,向他看去:“四皇子?他就是揭发乌铎那人?”
“正是此人,”郡王见她视线流连,不由暗喜,“别看此人有皇子之名,其实是鬼鹫放在燕陵的质子,靠出卖师长才得了北君青眼,否则如何能挣得接应的差事?”
他话里话外对四皇子很是不屑,概因日月教邪异之名在外,鬼鹫在梁人眼中形同化外之地。
乐绮眠却眸光微动,好奇道:“鬼鹫之乱我听说过,可既是皇子,为何出身鬼鹫?”
“这便说来话长了,”郡王找到表现的机会,恨不得搜肠刮肚,“二十余年前,北境各部以青隼为首,天狩帝是青隼部的金牌郎君,本职是在巡视各部时索取蚌珠、传递军令。然而累年苛索,蚌珠总有不足之时,青隼便以门第为准,让鬼鹫女子充抵不同数额的蚌珠。
“而这位四皇子,他生母是日月教女使,一次宴会,被天狩帝相中,为鬼鹫换来千斗蚌珠。百姓为感谢女使,将纳贡的酒宴称为‘斗珠宴’,每年二月,在王城为金牌郎君挑选女子,以示对青隼的尊崇。
“只是,这位女使自恃身份,生下皇子后,不愿随天狩帝迁居燕陵,直到四年前,日月教教首起兵反苍,鬼鹫兵败,她与四皇子才被押回燕陵。”
“不愧是郡王殿下,果然博学,”乐绮眠恍然大悟,夸张地赞道,“这么看,这位四皇子也靠乌铎打了场翻身仗。”
郡王本来十分受用,听她褒奖四皇子,又冷哼一声:“蛮族之后罢了,靠阴谋诡计上位,终不长久。小姐可知,他养了一只兀鹫,因为嗅觉灵敏,能追踪敌军百里?据说,他日日用活人喂养这只兀鹫,这样心狠手辣之.....”
马车不期然颠簸一下,郡王猝然撞在车壁!
“郡王殿下,不好,”车外同时有人说,“车轮卡进了雪地,恐怕要条换路走!”
郡王这一下撞得不轻,脑中嗡鸣,扶住车壁,勉强笑道:“小王无事,小姐莫慌,我马上让人处——”
车身又是一晃,郡王撞在原地!
“......还要本王命令?”郡王黑了脸,扯下染血的抹额,青筋暴跳,“立刻铲雪!”
乐绮眠见他气得胸膛起伏,就要亲自下车,劝道:“郡王殿下,不如让侍从去附近村镇找些工具,铲雪的速度更快。”
郡王一听,也觉有道理,吩咐侍从去办,可一个时辰后,空中下起小雪,派去的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