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过完了春节便是立春了。
虽说到了春天,可那天气却越发冷起来,许是倒春寒,一天里一半天晴,一半天阴,还又下了两场冷雨,院里一地泥泞。纵使外面天光再明朗,冻手冻脚的,冯妙瑜也不愿出门,便蘑菇似的长在屋里,成日不是喂喂院子里的鸟,就是烤火看话本子。
阿玉端着汤药进了屋,依旧是黑乎乎一大碗,只是汤药才放在小桌上,冯妙瑜都还没有端起来喝,阿玉却突然伸手就准备收碗了,神情恍恍惚惚,梦游似的。阿玉素来认真,这么多年还是头回出岔子——虽说是人,多多少少都会犯点小错误,可放在阿玉身上就是很奇怪。
且近来她做事总是毛手毛脚,有头没尾的,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冯妙瑜不情不愿喝了药,当的一声,她把药碗放回桌上。
阿玉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偏头呆呆地望着窗外在地上捡食的三两只禾雀儿。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冯妙瑜想了想,又正大光明的探手向小桌中央那只三层的黑漆螺钿花鸟大食盒,往常这时候阿玉早该过来一把连盒子揣走的,冯妙瑜从第一层摸了两块金丝枣儿,甜丝丝的,去去苦味儿,她回头见阿玉竟然还在发呆,干脆大着胆子将手伸向第二层,第三层,蜜饯橘子,冰糖花生,松花糖……吃到肚里胀气打了两个嗝儿,阿玉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伸手——
她端起的不是药碗,是药碗旁边的青瓷大花瓶。
“阿玉,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啊。”
阿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大花瓶,摇摇头,赶紧放下花瓶端起空药碗。
“你可是累了或是身子不舒服?若是这样,你和我说一声去歇着就是。”冯妙瑜扭头瞅着阿玉,看见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就说。
往年过年长公主府里的下人都是轮流着休息的,今年情况特殊些,在临江过年,人手又不足,阿玉也许是累着了。
可阿玉还是摇头。
那这人最近怎么回事,倦怠期?冯妙瑜狐疑地想。
阿玉垂着头似乎是沉思了片刻,而后突然抬头问:“公主,假如您想让另一个人,奴婢是说假如——假如您想让另一个人觉得自己好,您会怎么做?”
这竟是从阿玉嘴里面问出来的话?
冯妙瑜呲溜一下坐直了身子,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狐疑地打量起阿玉。红蓝间色裙,交领窄袖衫,淡漠的眉眼间薄施粉黛……阿玉还是那个阿玉,不是其他人假扮来的。
“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阿玉被冯妙瑜看得不自在,微微偏过头,欲盖弥彰。
“哦,前段时间姑爷不是新采买来了几个丫鬟小厮吗,前日她们问起这个来,那些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就好奇这些。只是奴婢想了好久都没想出答案。奴婢比她们年长许多,若是答不出来岂不是丢面子,日后如何服众管束她们。”
“是这样啊。”
冯妙瑜不疑有他,又缩回了软枕上靠着。若说这话的是他人,她必定疑心那人春心萌动,无中生友旁敲侧击着试探。
可这是阿玉哎。
冯妙瑜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多心,阿玉嘛。虽然她在这事上也没多少经验,但糊弄一群十二三的小姑娘嘛——冯妙瑜撸撸袖子,带着点心虚,开始大言不惭的指点起了江山。
“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只要把自己的长处展现出来就行了。”
“长处?”
“人总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嘛,比如说有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的人擅长写诗,”冯妙瑜顿了顿,“当然这个长处倒也不一定是才艺上的,也可能是性格上的,外貌上的,甚至身份地位上的……总之,长处这个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阿玉点点头,又问:“那就拿奴婢来说,公主您觉得奴婢的长处是什么?”
默了少许。
“阿玉,阿玉你武功很厉害呀。我想没几个人敢说能接下你一拳的。”
毕竟这是一个能一掌拍断铁锁的女子。凡人的血肉之躯哪里比得上那大铁锁结实。
阿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出去了。
这不过是一日午前的小小插曲,冯妙瑜便没有放在心上,很快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午后暖阳顺着灯笼锦的窗格轻手轻脚溜进屋子里,光尘浮动,鎏金大肚花瓶上虚虚柔柔映出床榻上的两道身影。
“睡醒了?今天天气挺好。听说城外的芸薹花开了,要一起去看看吗?那地方宽敞,还能放纸鸢玩。”①
谢随靠坐在床榻上温声道,用手指指墙上挂着的金鱼风筝。那还是过年前逛庙会时随手买的,一直挂在墙上落灰。
冯妙瑜懒洋洋揉揉眼睛,的确有些日子没有出过门了,似乎有些辜负春光,出去玩玩也好,她想着点了点头,撑着床榻准备起身。
“好啊,帮我拿下衣裳。”
她的外衣放在谢随手边的架子上,他拿更方便些。谢随探身拿过衣裳,扭头,目光却微微一怔。
人睡觉的时候翻来翻去,起来时那衣裳难免会松散些。何况绸子的衣裳又是那样的服帖顺滑。柳叶的青色随着冯妙瑜起身的动作落下肩头,长发凌乱披散,底下一截精致的锁骨隐约可见,圆润曼妙的线条,如丝绸般,却又不似丝绸光滑冰冷,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想来他们许久未曾亲近过了。
这之前主要是考虑到她的身子不好,不宜运动。但眼下已经好几个月过去,想来应该不要紧了吧?
冯妙瑜见谢随拿着她的衣裳久久不语,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奇怪道:“给我呀,不是说要去看芸薹花吗?”
谢随低低嗯了一声,却把冯妙瑜的衣裳往旁一扔,手指试探地爬上了冯妙瑜的腰侧。滚烫的温度隔着一层轻薄的绸子传来,冯妙瑜轻轻颤了下,抬眼,他的眼神也是试探的,像是映着火苗,烫的叫人浑身燥热,不敢直视。
冯妙瑜羞赧微微别过脸,却也不拒绝,其实她也有点想他的,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但嘴上还是说:“那芸薹花怎么办,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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