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了?”
日头渐渐西斜,就这样干等着结果也实在无聊,午膳后,冯妙瑜便和颜先生两人窝在后花园偏院的东耳房里玩起了簸钱。铜钱在手心叮铃哐啷晃动的声音稍稍盖住了西耳房时有时无的咒骂声,见侍卫进来,冯妙瑜转头问了句,把手中的银钱掷于桌上,又用手一一摊平。
“六个正面,三个反面,颜先生,这次又是我赢了。”
“还没有,那个人的嘴硬得很……属下等实在无能。”那侍卫单膝跪下道。
“起来吧。”冯妙瑜说。
她哪能怪得他们?这是预想中的困难。
毕竟上午盛三一见到她就红了眼,新仇旧恨,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饮血寝皮的模样,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何况这动刑是有讲究的,先轻后重,眼下还没有上大刑……要说盛三这个人也是很聪明的,他猜到冯妙瑜想从他嘴里套情报出来,没问出东西前,底下的人断断不敢冒险上大刑。不过是鞭笞恐吓——还不敢用力那种,咬咬牙,也就扛过去了。能多活一日是一日。若开了口,那才是真的断了自己的生路。
“阿玉怎么说?”冯妙瑜问。
毕竟在这方面阿玉才是行家,盛三没开口阿玉就叫侍卫来找她,想来是有话要说。
“阿玉姑娘说这样下去没什么用。对付这种嘴硬的得直接上大刑……”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冯妙瑜打断。
“不能上大刑。那是最后的办法,还有其他的法子吗?”冯妙瑜问。
她费功夫抓盛三过来为的是打听情报,又不是为了折磨人。那大刑一上,轻则终生残疾,一个不好,人没熬住就死了,死人可不会说话,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阿玉姑娘说若是不能上大刑那就只能慢慢耗着了,冻饿烤晒,阿玉姑娘说先饿他个三五天看看,他坚持不住,也许就愿意开口了。”
冯妙瑜和颜先生对视一眼。
谢随回府后先去了正屋和花厅,见冯妙瑜不在屋里,底下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说公主人还在府里,他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想来盛三还没有开口。
但他开口那是迟早的事情。
要处理盛三,必须先知道他人被关在哪里。长公主府这样大,兴许还有他不知道的暗室暗道,不可能一间一间挨着找过去,时间不够,也太惹眼……要怎么才能找到关盛三的地方?谢随一面想着,一面抬腿出了院子,抬头,却见路安一个人在不远处发呆。
冯妙瑜念及阿玉新婚,给他们两个都放了假的,怎么路安一个人坐在这里?孤零零的。阿玉是冯妙瑜的暗卫……路安也许是个突破口。
“路安。”
谢随笑着叫住他。
“这个天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阿玉姑娘呢?”
路安见谢随过来,忙站起身行礼,手忙脚乱,一时间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
在临江的时候只听阿玉说时还没什么感觉,直到踏进了长公主府,朱门绣户,阆苑瑶台,他才真正意识到那所谓的夫人和老爷身份有多贵重,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朝廷命官,都是大人物。是那种他一介平民老百姓原本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的人物。诚惶诚恐。
“坐坐坐,”谢随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本就生的清隽,温文儒雅,一张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坦诚相待的脸,此刻又笑的如此温和近人,路安被他拍了拍肩膀,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要化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了,像是受了蛊惑般,路安依言坐了回去。
“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突然换了地方很辛苦吧,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我会帮你的。”谢随温声关切道。
如沐春风。
“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我想都不敢想,哪里说得上辛苦,”路安连忙摆手,沉默了好一会,他试探性地看着谢随,“只是……”
“谢大人您知道阿玉姑娘在公主身边是做什么的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绝不是说公主坏话。只是,只是阿玉今天怪怪的。她早上突然就被公主叫过去了,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来,衣袖上还沾了血。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却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也不让我跟着她一起去,我实在担心……她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种幸福。
谢随笑了两声。
“阿玉姑娘是公主的贴身丫鬟,能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至于衣袖上沾了血,”谢随摇摇头,“你可有仔细看?”
路安被谢随问住了。
“这……我倒还真没有细看。”
“我估计就是沾到了胭脂或者书画用的颜料,你这是关心则乱了。”谢随笃定道。
也许真是他多心了?路安想。他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而已,吃个午饭的功夫,在厨房里吃午饭的又不止他们夫妻两。有那么多人在,他也不可能拉起阿玉的手仔细看。经谢随这么一说,他倒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
“对了,你知道公主现在在哪里吗?我这会正好要去找公主,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心,我可以顺路帮你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谢随十分贴心建议道。
侍卫前来通传说姑爷过来了的时候,冯妙瑜正准备起身送颜先生回去,乍闻谢随过来,她有些惊讶。这地方在长公主府后花园深处,四周林木环绕,很是偏僻,谢随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心里虽然疑惑,但冯妙瑜还是命侍卫放行。
颜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她,摸了摸胡子,道:“看来公主要老夫草拟的那份的和离书暂时是用不着了?”
“当时不觉得,眼下却觉得您那日对我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冯妙瑜想了想说。
在感情上面,也许的确是她过分苛求了吧。真心里就算掺着些砂砾,到底还是一颗真心。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早该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才是。若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那放任她去死就好,又何必救她,哄着她,宠着她?一阵东风吹来,杏树梢头微颤,细细的枝条上已打满了花苞,这是花信风,杏花很快就会开满院子了吧。她的心蓦地也跟着柔软下来。
不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而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公主您自个能想开那就是最好的。那老夫就不打扰您二位了。”颜先生拱拱手,也不要冯妙瑜送,自己一颠一颠的从小门溜达出去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冯妙瑜揉揉后腰,坐了大半日的马车,又和颜先生窝在这里等了整整一下午,她的腰背酸困的要命。
谢随今天穿了一身绯色常服,腰配金带鱼符,五品大员的服制,因为风大,外面还罩着件黑色的披袄,格外的英俊,她看着谢随,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了。
谢随也随着她松了嘴角,轻快地笑起来。
“来看看忙完了没有。到晚膳的时间了,”谢随说,“找你一起用晚膳,顺便替路安过来看一眼他的阿玉。”
他拉着冯妙瑜的手往外走,院外侍卫林立,一边走,一边和她说了方才遇到路安的事情。
冯妙瑜捂着额头。她都忘了阿玉已经成亲这回事了,有了家室到底是不一样了,看来以后得多注意些了。
两人用过晚膳后天色便不早了,冯妙瑜正准备去洗漱更衣,却见谢随弯着腰在屋里四处翻找。
“你在找什么东西?”冯妙瑜走过去问。
谢随在桌子上找了一圈,又拉开椅子伸头往桌子底下瞅,声音隔着桌子含糊不清,“我的鱼符不见了。”
“你的鱼符不见了?”冯妙瑜吓了一跳。
铜鱼符是本朝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之物,分左右两符,左符藏于宫内以备勘验,右符由官员本人所持,上面刻有官职和姓名,既是官员身份的象征,也是官员出入宫门时的通行证,弄丢了可是件麻烦事。
“你可记得落在哪里了?我来帮你一起找吧。”冯妙瑜说。
“没事,你去洗漱早点歇息吧,累了一天了,”谢随从桌子底下出来,“屋里没找到。我估计是掉在外面了,我下午去找你的时候还在的,有可能掉在偏院了。”
“那我叫偏院侍卫帮你找。”
谢随却拉住冯妙瑜。
“不用,还是我自己去找吧。你的侍卫也是宫里的人,我才上任第一天就弄丢了鱼符,这件事情传出去不好。多没面子。”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后花园里有好多石子路,早上下了雨,地上滑。”冯妙瑜就说。
“我知道了。”
谢随从衣架上拿起短袄披上,待冯妙瑜转身去了隔间沐浴,他拿起风灯,轻手轻脚地打开小机上黄花梨的双层食盒,从里面摸了一把糖炒花生包在帕子里,又将帕子藏于袖中。
等冯妙瑜沐浴出来时,谢随已经找到鱼符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又提到了许家的事情,一闭上眼,盛三那双猩红如同发狂野兽般的眼睛就死死盯着她,森白的牙齿咯吱咯吱来回摩擦,身体明明已经疲倦的不行,却怎么也睡不着。
谢随轻柔的呼吸洒在耳畔,冯妙瑜从他怀里微微抬头看着谢随的下巴。她倒是无所谓,只是谢随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应卯,她不想吵醒谢随,拂开他的胳膊挪了挪身,动作轻缓。可还是吵醒了他。
“怎么还不睡,”谢随迷迷糊糊问道,习惯性地爬起身点灯,“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小产后身体本来就不好,冬月里又落了水,身体变得格外虚弱,头疼脑热成了家常便饭。偏偏她又是个不愿意麻烦人的性子,不舒服也总是自己忍着不愿说出口。谢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仔细查看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大概只是一路上舟车劳顿累到了,并无大碍。
一颗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我没事,只是睡不着而已。”冯妙瑜轻轻说,“大概是一下子换了地方,有点不适应吧。”
在临江躲了近两个月的清闲,突然又回到忙碌到喘不过气来的生活里,冯妙瑜幽幽叹了口气,权势,是自保的锋刃,何尝又不是一种重负呢。
既不愿受制于人,就得往上爬。爬啊,爬啊,总算爬到了山顶,有了一席之地,可这条路却是没有尽头,更不允许回头的……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地想爬到山顶上啊,于是山下的人仰望着山上的人,而山上的人呢,则警惕的看着山下的人,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稍有松懈,就被山下的人扑上来撕碎了踩在脚下,成了一块垫脚的石头。
屋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谢随吹灭了灯,春夜在两人间静静流淌着。
“感觉你好像没有在临江的时候开心。”谢随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冯妙瑜的长发,一种无声的安慰,自从决定回盛京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他突然问道,“如果能自己选择的话,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轻松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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