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灰色粉墙沾着晨露,潮得墙皮松软,见不着阳光的下半截墙颜色深重。
祝晓山从店中走出,脚步轻松。
街道两旁的喧闹声撕开晨雾,街上人来人往。
祝晓山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紧随其后的绣言,满脸慌张,“绣言,我方才忘了交代店中伙计,让他们明日将云锦送来。老夫人下旬去寺中礼佛,那衣服可耽误不得。”
绣言闻言屈膝行礼,“夫人放心,我这就返回店中告知伙计一声。”
祝晓山帕子轻轻捂住嘴,满脸歉疚,“你快些去吧,切记要细细交代那布送来时要好生包好,不得出任何差池。”
看着绣言离去的背影,祝晓山又转头拉上了锦心的手。
“锦心你也跟去看看,绣言做事莽撞,我怕她出差错。”祝晓山眼中情真意切。
锦心面露迟疑,“夫人,那你...”
“你最是细心,锦心,你知道,我向来只信得过你。”祝晓山眼神恳切,仿佛锦心是她此生最信任的人,“我就在此处等你们,不会乱走。”
锦心不再犹豫,转身追上绣言。
待两人走远,只见方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乱走的祝晓山提起裙角,快步向街边走去。
那里站着个女子,身着生色花青罗褙子,身形瘦削,灰色菱格三裥裙轻轻垂地,正是廖焕改。她方才见祝晓山身后跟着侍女,不敢走近。此刻祝晓山支走了人,她也立刻朝祝晓山跑来。
两手相握,两双泪眼。
“夫人,你可还好吗?”廖焕改嘴唇都是抖的,声音发颤。
祝晓山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一切都好,”她凑近廖焕改,低声道:“你知道吗,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廖焕改眼眶泛红,又哭又笑,“多谢您,我...我要走了。”
祝晓山没问她要去哪,只解了腰间荷包递给她,“这些你拿着,路上用得到。”
“不,不...”廖焕改连忙摇头,“您帮我已经足够多了。”
不容她拒绝,祝晓山拉过她的手,将荷包放上去,“这不单是给你的,也是给我自己的。你若走,便要走得越远越好,远到摆脱这不将女子当成人的世道,我要你去替我看看。”
“我还不知该去哪里,夫人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愿先替您去看看。”廖焕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祝晓山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塞北西宁州,你若不知去哪,便去那里看看吧。”她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声音轻轻的,“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去。”
“好,我去那里等您。”廖焕改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祝晓山,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间,“夫人,我还不知您名讳。”
这话听来熟悉,祝晓山无端想起三个月前,赵雁生也是这般看着她,问她的名字。
祝晓山心头一跳,“我姓祝,名晓山,字宁兰。”末了,又鬼使神差补充一句,“晓是破晓的晓,山是气壮山河的山。”
廖焕改不禁破涕为笑,“您说话好生有趣。”她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笑着时,顾盼生辉。
廖焕改将自己的手放进祝晓山的手里,“我能叫您宁兰娘子吗?”她看着祝晓山,眼中蕴着盈盈秋水。
祝晓山满眼都是她清亮的眸子,哪里会拒绝,“当然,你叫我宁兰也好。”
“宁兰,”廖焕改从善如流,她也想告诉祝晓山自己的名字,“宁兰,我叫...我叫廖...”
焕改二字她没能说出口。
焕,不是光辉明亮,而是换生;改更不是柴天改玉,而是改女为男。
焕改焕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的卑小。
祝晓山没听见后面的,疑惑看着她,“怎么啦?”
“我的名字...不好。”廖焕改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祝晓山指尖在她手背上划了划,没有追问,“你知道吗,我前些天读到一句诗,‘莺时物色正裴回’,春季为莺啼之时,红情绿意、莺啼燕语,我觉得极美。若你也喜欢,不如将‘莺时’当作往后的名字。”
“莺时,便是春季之意吗?”廖莺时满眼都是笑意,“廖莺时,那我以后就叫廖莺时了!”
有人为她取了一个很好的新名字,她很喜欢。
祝晓山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她回握住廖莺时的手,“莺时,你该走了。无论去哪,我都愿你越来越好。”永远朝前走,不要回头。
廖莺时泪眼朦胧,“宁兰,我们会再见的,对吗?”
“会,我去寻你。”祝晓山望进她含泪的双眼,毫不犹豫道。
祝晓山看见廖莺时转身奔向城门,灰色裙摆在风中轻轻翻飞。
廖莺时,跑吧,永远向前,不要回头。
莺时莺时,迁彼新枝。
春祺在郊,德音常昭。
三人沿路往回走,但见府门前停了数辆青帷马车。一路走进府中,廊下站着许多生面孔。
祝晓山心下疑惑,喊住个小厮询问。
“回少夫人,”小厮放下水桶行礼,如实回答道:“是绍州大少爷来了,现下在正厅议事呢。”
绍州陈少爷?陈斫?
他来干什么?
陈斫是陈鸿永长子,也是陈烜的生身父亲。陈烜来清陵城四个多月,也没见绍州写封信来问问近况,如今突然到来,究竟为何?
祝晓山觉得奇怪,正思忖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片问安声,“见过小少爷。”
她转过身,只见原应该在学堂的陈烜正立于垂花门下。
少年穿着石青色直裰,单薄的身子绷得笔直。
“烜儿,你怎么没去...”祝晓山话音未落,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匆匆赶来。
“夫人、小少爷,老夫人请你们前去正厅。”她宽胖的脸因快步走路而涨得通红,气喘吁吁。
祝晓山点点头,她转头想拉着陈烜一起过去,却发现陈烜有些不对劲。
他眼眶发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身体有些发抖,看上去情绪十分激动。
祝晓山不知缘由,此时也不便发问,只好跟在周嬷嬷身后时捏了捏他的手,一片冰凉。
正厅内,沉重的熏香有些让人头脑发昏。
陈沈氏高坐主位,她瘦极了,脸上的皮肉紧贴着骨头,几乎是一具端坐的骸骨。
陈斫坐在下首,身旁是陈烜的嫡母陆霁云。
见二人来,陈斫放下手中的茶盏,“你们来了。”
祝晓山微微屈膝,“见过表哥表嫂。”
陆霁云忙站起身回礼。
待二人落座,陈斫目光扫过陈烜,指节在檀木桌上敲了敲,缓声道,“烜儿,你母亲逝世得突然,你嫡母与我也很是心痛。”
祝晓山心中一沉,下意识看向陈烜,只见他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
陈斫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你生身母亲离世,按理说你应赶回绍州为母戴孝,只是...”
说着,他悄悄抬眼觑着陈沈氏的神情,话音一转,“只是如今你已过到少夫人名下,若是再兴师动众地回去,怕是不太合适。”
听了这话,陈烜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满是不可置信,“父亲这话,是要烜儿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得吗?”
陈斫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你母亲已逝,纵使你赶回去,也只能见到她的尸身。孝道在心,你在哪里都可悼念着她。”
陈烜猛地抬头,“敢问父亲,母亲病重之时,为何绍州毫无音讯?我今日得知消息,竟是母亲已经亡故!”
他眼底赤红,声音艰涩,“母亲生我养我十一年,烜儿连替她戴孝都不可么?”
“陈烜,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么!”陈斫气极。
绍州陈氏捏在父亲陈鸿永一个人手里,纵然陈斫身为长子,平日里也少不得谨小慎微。因此陈斫最恨旁人忤逆他,尤其现在这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祝晓山适时开口,挡下陈斫的怒火,“表哥,母亲亡故本就是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烜儿是个孝顺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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