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江南的晨雾,极为缠人。
赵雁生下马,将马拴在街头。沿街走了一段,便看见陈府深红色的大门,门楣上“陈府”两个描金大字,被白绢围着,添了几分丧气。
他抬手敲门,指腹叩在铜环上。“笃、笃、笃”三声,惊动了看门的人。约莫半刻,门轴“吱呀”一响,老仆陈三探着身子向外瞧,讶道,“客所为何事?”
他抬手行了一礼,倒没有刻意压着声音,“阿公,在下赵雁生,从塞北西宁府来,受府上公子陈砚之托送些东西回来。”
陈三正打量着这人,此时听得了赵雁生介绍来意,忙把门推开得更大些,急急回了礼,“原是少爷故友,快请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雁生跟着陈三跨进门槛,门外的雾气也跟着进了门,院中的桂花树枝桠斜斜探过廊檐,雾气结成露珠,缀了满树。
“老夫人这几日身子越发沉了,”陈三走在前面,脚步放得极轻。“要是早知道您来,定是要高兴些的——自打上旬知道了公子的事,老夫人可好些日子没合眼了。”
赵雁生“嗯”了一声,心里有点想笑,若是老夫人知道他今日是来为陈砚立新坟的,只怕都不会让他进门。
快到正厅时,陈三忽然停住脚,向廊中略略行了个礼,“少夫人安。”
赵雁生抬眼看去,先看见的是一抹素白,那女子穿着件月白对襟衫裙,宽宽的袖口绣着兰草纹,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和他的目光交汇了一瞬。
赵雁生对上她褐色的眼,清亮的眸子让赵雁生想起戈壁上阳光下发光的沙砾。那一刻他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连呼吸都是紧的。
像是平静的湖水,被人投进石子,一块接一块,霎那间水波荡漾。
“扑通—扑通—扑通。”
祝晓山的眼睫很长,垂下去时像在眼下投了片小小的、四散的阴影。
像两株兰花,赵雁生在心里想。
“这是少爷故友,”陈三走上前,打断了赵雁生的思绪,“从西宁州来,替公子送些东西。”
那女子闻言向他欠了欠身,话却是对着陈三说的,“老夫人已醒了,刚服下药。”
祝晓山的声音也轻,落在赵雁生耳朵里简直像是梦中呓语,他觉得呼吸更加艰难,耳根处也有些发热。
陈三应了声,又道:“请少夫人先带将军去正厅稍候,我去请老夫人。”
那位夫人并未表现出被指使的不满,而是向赵雁生福了福身,示意他跟着走。
行至正厅,赵雁生依旧有些发懵,两人一路上都无话。
祝晓山悄悄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约是弱冠之年,身量极高,面容硬朗,一双眉眼色泽深浓,眼尾轻佻,却因眸色过于沉静而不显风流,一道伤疤从右眉下延伸至颧骨处,平添几分冷冽。
赵雁生并不经常与女子相处,有些紧张,耳后也隐隐泛红,他只得攥紧拳头装作无事,脸色隐隐发红。
不多时,便听见耳边传来老妇人絮絮的念叨声,“子敏,我的子敏。”
子敏,是陈砚的字。
见是陈老夫人被人搀扶着来,祝晓山上前迎接,将陈沈氏扶到主位上,方退至身侧。
厅堂内,香烛的气味混合着木质家具的沉闷气息,让人有些压抑。陈老夫人端坐主位,面色枯槁。
赵雁生抱拳行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陈砚的一些日常旧物,以及一枚他从小戴着的玉佩。他并未立刻递出,依旧将其拿在手中,抬起头,平静地对上陈老夫人的视线。
“夫人。”赵雁生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晚辈赵雁生,与子敏同在边军效力,袍泽之谊,不敢或忘。”
陈沈氏微微颔首。
“此番我来,是为两件事。”赵雁生拿起手中玉佩,“其一,是受子敏临终所托,将此玉佩立成他的衣冠冢,埋于西郊何秀姑娘坟茔旁。”
话音未落,陈沈氏脸色骤变,“放肆!”
赵雁生不动如山,目光却几不可察地飞快扫过静立一旁的祝晓山,见她神态自若,才继续道,“其二,子敏说,‘阿秀一人在地下太孤单。我生前违逆母亲,未能护她周全,死后只求以此微物相伴,或许她能寻得见我,知我未曾负她。陈家高门净第,我魂灵自在,不入祖坟,不享祭祀,免污陈家净土。’”
似是气急,陈老夫人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竟说不出一字。
赵雁生静默片刻,后退半步,微微颔首:“晚辈受托之事已了,告辞。”随后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便听见正厅内传出一片嚎啕哭声。
行至门外,天色已大亮,雾气也消散不见。赵雁生架起手伸了个懒腰,行至街头牵回马,策马向郊外奔去。
越往西行,人烟愈见稀少,道路两旁不再是白墙黛瓦,而开始出现杂乱的草木和零星的土丘。
荒草萋萋,坟头低矮杂乱,许多墓碑都已残破不堪,或被青苔覆盖。这里是无主孤魂、贫苦之人乃至一些不容于家族者的最终归宿。
赵雁生勒住马,在一片坟茔中寻找着。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相对较新、却也十分简朴的土坟。坟前立着一块土牌,上面写着何秀的名字,立碑人处,赫然写着“未亡人陈砚”。
字迹杂乱无章,似乎能透过它看到立碑人的心绪,碑上沾染的露水向下滚动,顺着字迹流淌着,字字泣血。
赵雁生下了马,弯腰徒手在紧挨着坟茔处挖开一小片土坑,将玉佩轻轻放入,覆上黄土,垒成一个小小的、象征性的衣冠冢。
他想起陈砚,那个江南来的世家子,身上总带着一股与军营格格不入的文弱与死寂;想起塞北黄沙漫天的战场。
赵雁生与陈砚相识,是一场遭遇战,敌众我寡。
他作为前锋突入过深,被一队胡人精骑团团围住,长枪染血,左支右绌。
正是危紧关头时,侧翼的包围圈却被一人一马撕开个口子。
那名伍卒全然不顾刺向他的胡人弯刀,任由刀尖穿透皮甲,鲜血瞬间浸透他半边衣袖。他却像察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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