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玉门关,热闹十足。
战前军中沉闷的气息一扫而空,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
伙夫吴宽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此时腰间系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把锅勺抡得呼呼作响。
“吴叔,你快些快些,我都快饿死了。”郭造端着个大海碗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念叨。
吴宽头也不抬地翻着羊排,被郭造吵得心烦,举起锅勺作势要敲,“催催催!再催老子让你吃锅灰!”
郭造忙抱头后退,瘪着嘴哼哼唧唧,周围蹲地的伍卒们顿时笑开。
不远处,何彬神秘兮兮地搭上赵雁生的肩,“雁生,”他压低嗓音,眼中得意,“前年儿我在营后树下埋了三坛高粱酒,明儿歇着挖一坛给你尝。那滋味儿,绝了!”
谁知旁边的江广胜耳朵尖得很,他脸膛通红,大咧咧地嚷出声,“啥,你藏了几坛好酒?”
何彬怒目而视,“江黑子你喊啥!存心想要害我是不是?”说着就追上去捂他的嘴。
可已来不及了,周围与他相熟的将士哪肯依他,“好你个何彬,怎的还藏私,快快交出来。”
赵雁生靠在土坡上,看着何彬涨红的脸,笑得直不起腰。
笑闹间,只听吴宽洪亮的嗓门喊了一声,“开饭了——!”
大家像小鸡仔一样纷纷端着碗聚过去,吴宽则是养鸡人,哗啦哗啦往下撒玉米粒,还是羊肉味的。
他掀开厚重的锅盖,蒸汽郁郁,带着羊肉的鲜香。
一人几大勺汤,几大块羊排。一碗汤递来,先一把葱叶撒上去,葱叶被汤一烫,立刻激发出香味,满盆皆绿。
面食有白馒头、花卷和发面饼子,郭造端着碗,毫无形象地蹲在锅边吸溜着喝汤。
赵雁生凑过去,与他并排蹲着。
“造儿啊,你这吃法不正宗,看我的!”
说着,赵雁生把手中的面饼,撕成一片一片,扔进浓白的汤里泡着,载浮载沉。
计算好时间,等浓香羊汤灌饱这些面饼,又还没有失却饼本身的筋道时,迅速捞出食之,吃得赵雁生满口滚烫,额头出汗。
郭造呼噜噜喝着汤,斜着眼看他。
“生哥,你还是个老吃家。”
原本端着碗在附近转悠的江广胜也过来了,一屁股挤进二人中间,三人肩膀挨着肩膀,凑在一起蹲着。
赵雁生又兴致勃勃地跟江广胜讲了一遍他的吃法。谁知江广胜却嗤之以鼻,“日鼓捣棒槌滴。”
他把饼往汤里沾了沾塞嘴里,嚼得咯吱响,“额只知道饼沾汤香,泡得软塌塌滴有啥嚼头?”
原本想点头赞同的郭造顿时不敢吭声,脸埋进碗里。江广胜却不放过他,拿胳膊怼了怼他,“瓜怂货,你说,是额滴吃法好吃,还是他滴?”
郭造讪笑着,“我也喜欢蘸着吃。”
赵雁生不服,审判的视线越过江广胜直指郭造,“造儿,你有没有原则。”
郭造没有原则。江月香站那边他就站那边。现在月香不在,他当然要站到月香他哥那边。
这两人一唱一和,赵雁生只能干瞪眼。
于是他眼疾手快,捞起江广胜碗里一块羊排,连肥带瘦塞进嘴里,就着一大碗汤,呼噜噜灌下肚去,笑得露出白牙,“还是广胜碗里的最好吃。”
江广胜呲牙咧嘴地上来抢赵雁生的碗,三人闹成一团。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将军来了!”
吵闹的营地安静下来,赵雁生三人端着碗,抬眼望去。
只见孟怀明卸下战甲,换上一身黑金流云纹常服,玄色大氅被风吹得鼓起,露出腰间的青龙剑和玉带上的游龙纹。
他走到铁锅旁,给自己盛了碗汤,笑容爽朗敞亮,“诸位不必拘谨,你们都是护卫大靖有功的将士,怀明对你们感激不尽。”
士卒们也都不是拘礼的性子,气氛也都重新活络起来。
随即,孟怀明走到赵雁生身旁蹲下,三个人又变成四个人。
孟怀明稀里呼噜喝着羊肉汤,扭头看他,“你是赵雁生?”
赵雁生捏着瓷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听伯韬说了,你在战场上很是英武。”孟怀明看着赵雁生,神色认真,“可否考虑加入我的军营,随我驻扎开封府?”
赵雁生盯着碗沿,半晌,抬眼迎上孟怀明的眼,坚定道:“多谢将军抬爱,只是雁生生在西宁,长在西宁,只想守卫好故土,哪里有敌寇我就去哪里。”
孟怀明没再劝,低头喝了口汤。半晌,他拍拍赵雁生的肩膀,“你是个好将士。”
正如水往低处流,军营中四面八方的伍卒们吃饱了饭,也纷纷往地势低洼的篝火堆流去。
松木劈柴烧得极旺,火苗窜得半人高,噼啪作响,火星子随着风往上飘,落在人肩头、发梢,又轻轻灭了。
不知是谁奏起了胡笳,苍凉悠远的乐声在暮色中响起。接着有人敲起了羯鼓,节奏明快热烈。
曹刚和何彬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人手里都抱着坛酒。
何彬舍不得好酒,走得磨磨唧唧,曹刚上手拽他。何彬苦着脸,“别催别催,这就来了。”
别看何彬挖酒时不情不愿,劝起酒来却是一把好手。他拍开泥封,给每个人都斟上一碗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火光下荡漾。
江广胜一饮而尽,抬袖擦嘴,“好酒!”
“来来来,都满上!”何彬举着碗,一脚踩个树墩子,豪气万丈。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
吴宽洗了铁锅,甩着手上的水就凑过来。他脚随鼓声踩着节拍,双手往腰上一叉,就跟着调子晃起来。
其他从河西来的士兵也纷纷应和,拍着大腿站起来——他们跳的是河西的踏歌,不讲旋律,只需随节奏踏地而舞、随口而歌。
赵雁生拖着喝得微醺的江广胜走过去,江广胜却扭捏起来,“额大老粗,跳甚舞。”
可真跳起来了,就数江广胜最起劲。手为舞之,足为蹈之,完全沉醉其中。
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不会跳的就跟着节奏跺脚拍手。有人唱起了塞北的民歌,粗犷的嗓音被夜风卷着送出老远:
“疾如闪电的背影,消逝在塞北的风沙——
谁在苍茫中把牧歌唱到嘶哑——
嘿——战鼓激昂号角吹——
千军万马走一遭——
唯我塞北的好儿郎——
不破敌寇誓不归——”
十月十五,下元节。
相传在这一天,水官大禹会到凡间为人解厄,所以,下元节人们会祭祀祖先神灵,祈禳灾邪。
祝晓山得了老夫人授意,带陈烜去郊外寺庙进香,一大早便要出发。
她今日身着月白交领襦裙,外罩一件青碧色绣缠枝纹的比甲,与陈烜面对面坐着,他倒不困,掀着帘朝外看,只见商铺都已挂起五彩花灯,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陈烜兴致勃勃,指着外面怀中捧着各色斋品和香烛的人们,“他们要去干什么?”
祝晓山向外看了看,温声解释,“他们要去求水神庇佑。”
这是民间下元节的一个习俗,把香插在田埂上,田间地头放上斋品,水神经过时,就会降下霖泽,保佑庄稼平安度过干燥的冬季。
“那我们也是要去求水神吗?”陈烜歪头问。
祝晓山轻轻摇头,“不,我们去兴缘寺进香祈福。”
“好吧。”陈烜眨了眨眼,其实他并不觉得去拜水神和去寺庙进香有什么分别。在小小的人儿眼中,出府就等同于游玩,已经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马车颠簸,祝晓山有些晕眩,她将车帘掀开个角透气,市井的喧闹声涌进车厢。
街上的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祝晓山头轻靠车壁,闭着眼听。
突然,人群中一道声音清晰地落进祝晓山耳中,“边关战急,西宁和约昌调兵去...”祝晓山蓦地睁开眼,她贴近车壁仔细听,可马车已经驶过去,再没能听真切。
祝晓山无意识地捏紧手指,心中狂跳。
边关战急,西宁调兵,什么时候的事,调了多少,调去哪里,他...会在其中吗?
马车驶离闹市区,祝晓山耳边空下来,一如她的心。
兴缘寺偏远,路上走了近一个时辰。
祝晓山下马车时,日光刚好洒在寺庙朱红的墙壁上,镀上层金光,更显威严。
身着金红袈裟的住持已在门口等待,见了人来,双手合十躬身,“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进。”
祝晓山回了一礼,“有劳住持。”
一行人在晨钟声中走进寺庙,寺中殿宇连绵,画拱承云,白玉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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