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姐们小憩后又回到了花厅,袁老太太请来的李嬷嬷已经等候多时。
早上的湘妃竹帘被完全卷了上去,换了一幅花鸟描金的紫檀屏风,将外头的日光挡去了大半。
李嬷嬷五十岁上下,眼神精明,不苟言笑,其教导效果在江南这一带的太太圈里颇负盛名,明夷偷笑,懂,金牌教师,教培赢家。
四盏定窑白瓷碟早已整整齐齐地摆在红木书案上,紧挨着的螺钿漆盘只有茶托大小,里头盛着几颗青梅。
明夷才一进门就有些疑惑,这是要教餐桌礼仪?拿梅子教?
另一边王令妤早已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左侧蒲团首位,背脊绷直似一条直线,月白云纹马面裙整整齐齐得垂落在杉木地板上。
“今日习《女子馈食礼》。”嬷嬷戒尺轻点漆盘里的盐渍青梅,“《女子馈食礼》首重‘献果仪’,大姑娘,请取三枚置于碟中。”
王令妤轻轻颔首,左手抵住袖口,右手执起银箸,依次将三枚青梅呈品字形置于碟中,然后双手捧碟,齐眉高举,手背与额头恰好隔着一枚翡翠镯的厚度。
李嬷嬷锐利的眼神在少女身上上下扫视,戒尺在她肘下轻点,问道:“大姑娘可知为何需齐眉?”
王令妤颈侧渗出细汗,认真道:“效法举案齐眉,喻夫妇……”
戒尺突然压住她手腕:“错!未嫁女当以父为天,眉高三寸方显孝道!”
少女低声称是,手腕微微抬高,然后保持不动。李嬷嬷满意的点点头,道:“大姑娘是王府的大小姐,需给妹妹们做出表率,日后嫁与夫家,你的名声也与整个王府的女眷息息相关,莫怪我这老婆子吹毛求疵。”
王令妤嘴角微微勾起,仍是恭敬道:“令妤明白,今后还得多多麻烦嬷嬷教导。”
明夷在后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实在不明白学这玩意有何必要?而且大姐姐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流畅优雅,捧着碟子的动作规整的像是用量角器测出来似的,就这还要挑剔,那等轮到她岂不是要被骂死?
还没等女孩被学霸遭批,学渣伤害加倍的阴影笼罩,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像是衣料摩擦地板的声音,偷偷斜眼看去,原来是王贞妤小姑娘在悄悄扭动,许是腿跪累了。
明夷稍微放心了些,有道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啊不,有人垫底心不慌,说倒二多难听啊,她好歹也是前三。
李嬷嬷又拿着戒尺来到王堇妤案前,明夷瞧着她的背影有些慌乱,想起请安那日——礼仪这块,这姑娘显然是不擅长。
果不其然,啪!一声,嬷嬷的戒尺击在二姑娘的腕骨,一颗青梅咕噜噜从膝前滚到了地上。
“二姑娘怎似没学过一般?”李嬷嬷皱着眉头,神情很是不满。
王堇妤双臂泄了力般一把将碟子放在案上,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不快道:“学生愚钝,但嬷嬷您也过于严苛了!大姊姊做的如此只好都能被你挑出过错,何况我?嬷嬷活该宽容些,戒尺怎么能教好学生!”
李嬷嬷眯起眼睛,未置一词,只是低头将滚落的青梅拾起,置于碟中,让王堇妤高高捧着,便朝后走去。
火爆的王二小姐气得想推桌站起,可惜被大姐严厉的目光一扫,手上动作一顿,还是满脸委屈的将那碟子举了起来。
明夷和贞妤见识了刚刚的阵仗,再看看嬷嬷一脸的风平浪静,只觉是风雨欲来。
两个小姑娘规规矩矩的按要求做着手上的动作,果不其然也一人挨了一戒尺,好在也算是将这玩意儿学过了。
李嬷嬷走回案前,抬手示意王堇妤将碟子放下,闪着精光的眼神扫过底下每一个人,严肃道:“《女论语》有云:‘整洁酒食,以待宾客。’此乃基本礼仪,同时也是常用之礼,无论是出门赴宴,还是侍奉公婆夫婿,从这微小举动便能看出家门教养,希望各位姑娘们引以为重,回去能多多练习。”
姑娘们齐齐低头称是,李嬷嬷看着底下四个黑漆漆的脑袋,满意颔首。
门外侍奉的丫鬟进来添茶,小姐们得空休息片刻。令妤堇妤两姊妹凑在一块说着小话,贞妤小仓鼠般吃着丫鬟偷偷带进来的糖糕,明夷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肘,盯着四姑娘裙子上的糕屑,想着等会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春阳将青砖晒得泛白,李嬷嬷让人在廊间撒下混着沉香的香灰。四只青花瓷碗压在女孩们鸦青的鬓间,王令妤立在首位,发间的白玉步摇缀着米珠流苏,随呼吸微微起伏,如静湖泛起的小小涟漪。
“行步思量,裙不动尘。”嬷嬷的乌木戒尺点在王贞妤的膝窝,“四姑娘这腿弯得能塞进核桃了。”
明夷看着斜侧头顶瓷盘歪成斜塔的贞妤小姑娘,一脸爱莫能助。
女孩顶着瓷盘,整个人肃立在廊下,脑袋里忽然涌上之前军训的记忆,心里莫名荒唐,谁能想到,都到这了还有“军姿”要站。
贞妤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只一会就站不住了,茜色的裙摆扫过香灰,拖出蝌蚪状的痕迹,王堇妤见状发出噗嗤的笑声,玛瑙耳珰随动作乱晃,惊得瓷碗里的茶水泼出碗边。
李嬷嬷的戒尺如蛇信般窜出,却见旁边的王明夷突然伸手抢先将二小姐的瓷碗扶正,女孩的拇指紧扣着碗底凹槽,自己的瓷碗也在头上稳稳立着,顿时两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二姑娘既爱笑,今日这莲步便从你开始练。”
嬷嬷在灰上画出铜钱大小的圈,“踏灰无痕方为贵,脚印深过铜钱便加半时辰。”
王堇妤昂首迈步,绣鞋却故意深踩,香灰漫过鞋底,在月白缎面鞋头印出些许灰痕。
“啪!”这是戒尺的声音。
“啪!”这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戒尺抽在脚背,王堇妤踉跄间被自家大姐扶住。王令妤鬓间的珠串秋千似的摇晃,两人头上的瓷盘具是碎了一地。
少女倒是神色如常,站在碎片里头脚都没挪一下,只是朝着李嬷嬷福了福,温声细气道:“嬷嬷息怒,二妹妹性子顽劣,我定会向母亲禀报一同好好管教。她现已知错,后面定会好好学习,还请嬷嬷原宥。”
边说着又偷偷扯了一下妹妹的袖子,王堇妤将头歪向一边满脸不忿,手上将袖口揪得乱七八糟。
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大姊的逼视下,不服气的王二姑娘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认真的向李嬷嬷道了歉。
廊下的香灰被水打湿已不可再用,李嬷嬷又让人在另一边重新布置下去,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顶着瓷碗在游廊下走着莲步,远远看去,袅袅婷婷,倒的确是赏心悦目。
李嬷嬷站在一边轮流巡视,待到明夷,女孩盯着香灰里零落足迹,忽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的T台猫步,她试探性将重心前移,足跟虚点地面,灰痕果然浅淡如蜻蜓点水。李嬷嬷在她身侧停留许久,最终将戒尺点在明夷脚边,颔首道:“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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