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想破脑袋都没想过会看见这么一出凶杀现场。
他抖成筛子,惶惶无措地握着鞭子又抽了周无戎一次,恨不得立即把他抽出凶案现场,又恨起自己怎么不早点追过来。
周无戎被鞭打得身体一晃,从半蹲变成了半跪,满是血污的右手按在地面,一边借着大雨努力洗刷血渍,一边就地运灵撑开结界。
结界将那些靠近沈缨的低阶魔物弹开,他专心地保护他师娘,师娘扬起鞭子打他。
周无戎从慌乱中迅速冷静,然而被鞭笞的肩颈皮开肉绽,一路疼到心脏里,他以为师娘手里的鞭子是可怕的灵武,把他的魂魄都抽出了血,可是运灵一周天,发现自己内里好端端的,偏生疼得前所未有。
“混蛋!狗改不了吃屎!”
师娘气得声音沙哑,又在拿他最讨厌的言语唾骂他,周无戎哑然无声,只知道望着师娘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的神情,暴怒惊恐,绝望崩溃,都是他刚才在墨山宗弟子死前的脸上看到过的。
师娘为什么这样?
人类很好懂,人类又很难以理解。
“周无戎,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到处都是怪物,你不去除魔卫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把这几个人挖成这样,你……你还是人吗?”
周无戎看着他朝自己走近一步,下意识地半跪着往后躲,视觉捕捉到那荆棘鞭朝自己甩过来的缓慢弧度,他僵硬地躲不掉,只能侧过脸,感受到鞭尾从侧颈燎到胸膛,辛辣地抽出血线,于是他又看到自己的血珠溅到地面去,刺目得神魂归位。
沈缨这时也从过激的情绪乱流里回神,因为系统不停地在为他播报任务进度。
【7/9999,积分90】
90的情绪波动,意味着周无戎此时的情绪波动只比上次他轻轻肘击他高一点。
沈缨如临深渊,万念俱灰,脑子乱哄哄地想狼崽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心肝,有没有一点人性。
如果没有,不要披着人|皮来骗人,尤其是别来骗他,他经不起骗,他的脑袋都要坏掉了。
“师娘,您别生气,雨太大了,您冷不冷?”
周无戎又在用那种青涩的温柔语调说话,横听竖听都是乖顺体贴,沈缨无法再被蛊惑,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那张不知披了多少面具的脸,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真情实意的蛛丝马迹。
“师娘,您不要再打我了好吗?弟子可以向您解释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去获得森山灯的那个陵墓里避雨好不好?”
周无戎朝他膝行过来,沈缨避如蛇蝎,后退到踉跄着险些摔倒,余光里看到距离他最近的修士尸身,更是觉得周无戎像修罗无常。
他甚至觉得他要杀他灭口了。
沈缨握着荆棘鞭警告他离他远点:“你休想再骗我,休想,我和你师尊结契了,我要是死了他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你掂量掂量!”
周无戎脸上是全然的茫然:“师娘,您不会死的,我在这儿呢,哪怕是此刻有高阶魔物降世,弟子也会保护你的……”
沈缨脸色发白地打断他,语无伦次地大喊:“你闭嘴!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的,你就是一只黄鼠狼,你连狗都不是,我亲眼看到你杀人了!我要把这事告诉秦戒,让他把你丢回妖界去!”
他还没喊完,声带就像被人掐住了,周遭灵压急剧降低,沈缨惊慌地发觉自己被定住身体,眼睁睁看着周无戎从地上站起来,刹那间闪到他身后,纹了银龙的右臂箍住了他的腰身。
周无戎在他耳后不住地恳求:“对不起师娘,弟子冒犯了,求您给弟子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把我赶出人族。”
沈缨动弹不得,用尽全力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很快,周无戎操控着远处的灵剑呼啸而来,他一手环着沈缨一手控剑,把营地周围的魔物一扫而空,本是想杀尽十里之内以发泄戾气,却发现手抖得控剑不利,抱着师娘的右手抖得像在他腰上弹琴,已经混乱到失控了。
周无戎立即御剑带他离开,当务之急是把他弄出去,要想办法哄住他,但千想万想,抱着他就像在抱一个烫手山芋。
他收拾他手里的荆棘鞭,徒手把这不短的鞭子一圈圈缠到自己左臂上,左臂就被割得鲜血淋漓,却没有像被鞭打时那么的疼痛难忍。
所以问题出在他师娘身上,不是武器威力大。
他没有想到他柔弱的师娘会有这么暴力的时候。
师娘那只握鞭的手,他一个半时辰前才浅尝辄止地碰过,那么纤细那么雪白,怎么忽然面目全非了呢?
周无戎遇到了一个从没解过的难题,他不会解,横着手臂呈在沈缨面前说:“师娘,你的鞭子打人很疼。”
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没有压制着对方又朝对方控诉的道理。
周无戎第一次觉得言语这么无力无用。
索性忍受起了死寂。
如此半强制半控诉地把他带回了临阳山谷,周无戎又不想把沈缨抱到那刻满岩画的陵墓里了,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地方最好不要再进去了,以免先前有关它的好记忆蒙上阴影。
周无戎就将沈缨带到距离瀑布较远的小潭边上,脱了自己的外衣铺在天然的大石上,把他放在上面坐好,自觉得跪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他没有这么快解开对沈缨的压制,不想再听他狗上狗下地唾骂自己。
沈缨只有一双眼睛能朝他传达情绪,他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眸,确定待会解开对他的束缚,小师娘一定又会再鞭打他。
周无戎跪坐着,忍不住用双手握住他冰冷的两手,无法理解师娘裹在一袭红斗篷里为何还这么了无温度,他裹住他双手,单方面辩解:“师娘,那几个墨山宗的人不算是我杀的,他们本就受了伤,我不出手,他们会被魔物吞噬,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
说罢,他小师娘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滔天怒火。
周无戎立即改口,从其他方向辩解:“您别生气,是弟子错了。是,弟子看他们不顺眼,他们墨山宗和我们问天宗处处作对,明明是我们的同门弟子好心收留他们在营地里养伤,可是你看,他们羞辱我在先,又羞辱您在后,他们不死,来日不知道要给问天宗添多少的祸根……”
他发现小师娘更生气了。
周无戎只好住口,鬓角出了汗,心里并不觉得杀人有什么错,但嘴上反复认错,直到沈缨的手回温了,便解除了施在他身上的压制。
迎面又是鞭打。
周无戎皱着眉闭上眼,不偏不躲,脑海里忽然想到沈缨对那只臭小鸟的喜欢,以及他在四翼仙鹤背上时常常爱抚鹤羽的模样,他一咬牙,赌了起来。
沈缨喜欢禽族的羽毛,兽族呢?
他也有毛绒绒,他也有灵宠的一面。
沈缨一能动弹就蚱蜢似地跳起来,他气周无戎用武力辖制了他一路,也气他满口谎话,又歪曲事实,又三观不正,抽起他时力气便大得很。
但这一鞭子下去,还是下意识地偏开了方向,鞭尾响亮地甩到了地上,扬起了一阵雾气,活物一样闪着幽幽的绿光。
待薄雾隐去,一双灰白的幼狼耳朵在空气中微微抖动。
沈缨始料未及。
只见周无戎脏兮兮地跪在地上,又害怕又难受的样子,抬头看向他,眼里还有泪光。
沈缨的心脏炸裂似地狂跳,想去把他扶起来,只能死死攥着鞭子让自己纹丝不动:“你、你……”
“是,弟子不好。”周无戎眼神灰暗,神情可怜地看向他,看起来狼狈无助,“师娘,弟子不说惹您生气的话了,您打我吧,只求您不要向师尊告状,不要将我赶出师门,只有这一条,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把弟子驱逐出去。”
说罢,他捉着荆棘鞭的末梢把它放在旁边,跪好了低头,狼耳朵簌簌地抖,一派逆来顺受、乖巧孝顺的好徒弟模样。
沈缨的眼睛几乎凝固在他脑袋上收不回去的狼耳朵,气喘吁吁地说不出重话。
他养过狗。
热乎乎、毛绒绒,无限忠诚、极度可爱的小狗。
审美和喜好就像喷嚏,无法掩饰。
他知道周无戎是狼,可他没见过他的犬科兽态,他以为周无戎会一直维持着人形,从人类少年的样貌到青年形体,可他现在的样子像一个玩角色扮演的高中男生,本就是未成年的模样,此刻更加幼态,本就长得得天独厚,此刻更加难以言喻的……
沈缨忍受不了地向系统控告:“一个反派,为什么要把他的外貌设定得这么好?!”
系统竟也不反驳:【亲爱的小缨,不觉得这样更有反差吗?^_^】
沈缨握鞭子的手提了又垂,垂了又提,在心里朝系统乌泱泱了半晌,系统鼓励他:【但周无戎本体再可爱也是一只坏狗,别的坏小狗最多是咬人一口,还是打了狂犬疫苗的,可是他呢?他又杀人,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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