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
一个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唤道。
这声音比平时低沉得多了,仿佛是一声随时要被风吹散的叹息。
是谁?
宝玉忙回头看时,来人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地现出轮廓来,原来是琪官蒋玉菡。
他身上披的是一件湖色绣花戏衣,脸上却不施脂粉,也未梳头贴鬓,仍是原原本本一个清俊男儿模样,两手垂在身侧,把两挂水袖拖在地上,将一双星星点点的眸子哀怨地瞧着宝玉。
宝玉忙迎上去,喜道:“你怎么来的这里?”
是家里请的戏么?为着什么缘故,怎么自己不记得?
琪官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表情十分哀怨。
宝玉忙问:“怎么不说话,这里可是有哪里怠慢了你么,说给我,我替你排遣排遣。”
琪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当你是个知己,这才将体己话告诉了你。我的事,怎么你又去与那些人说了?你可是把我害得苦了。”
宝玉悚然一惊。
紫檀堡的事是自己一万个对不住琪官。
如今可害得他被忠顺王府的人找到了,又不知要受怎样的苦了。
他瞬间被十分的愧疚淹没,不敢再看蒋玉菡的眼睛。
琪官不再说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身便走。
宝玉忙上前扯住他袖子道:“是我不好,我原该同你赔罪才是。忠顺王府的人可凶得紧,他们可曾为难了你?”
蒋玉菡慢慢摇摇头,将宝玉的手拂开,跟着便飘然远去了。
宝玉忙要追时,哪里又追得上?
他心里闷闷的,十分不好受,只觉自己出卖了琪官、辜负了琪官,简直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他正垂头懊丧之时,背后又是一声——
“宝玉——”
这次是个女子的声音,一样的也是悠远飘渺、如泣如诉。
这又是谁?
宝玉忙回头看时,见一个女孩儿衣衫半湿,披散着头发,耳坠子也掉了一只,周身狼狈,细看她时,竟然是太太屋里的金钏儿。
金钏儿哭着走来,抽抽噎噎地道:“宝玉,我为你投了井了。”
宝玉大惊失色,忙上前拉住她手,只觉一片刺骨的冰凉,他低头看时,只见自己手上全是水,哪里又有金钏儿的手?
他忙转头去寻,却见金钏儿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另一边去了,仍旧痛彻心扉地哭着。
宝玉忙赶上去问道:“怎么?怎么就投了井了、又说是为我?我怎么听不懂?好端端的,作甚么要跳井?”
他看着金钏儿哭得一耸一耸的后背,大生怜惜之情,将日前同金钏儿生的那段龃龉全都忘了,只顾好言劝慰着。
金钏儿突然不哭了,回头盯视宝玉,似乎在问“你怎么会不明白?”
那眼神太厉害,将宝玉吓得不敢作声。
这时半空里突然响起一个肃穆的声音道:“痴儿,寻错了去处了,还不回来!”
宝玉更加不明所以,极力向高处看去,哪里又看得出什么?
金钏儿也茫然抬头望去,定定地看了半晌,凄然一笑,对宝玉道:“是你,不是你。是你,又不是你。”
说着就如琪官一般,扭头翩然而去。
什么是、什么不是?到底是不是?到底是什么?
这一番话宝玉完全听不明白,见金钏儿决绝离开,想她这一身湿衣裳,若不赶紧换了,女孩儿家禀赋柔弱,久了恐怕就要生病,急得便追上去,喊道:“金钏儿、金钏儿!”
他心里虽急,脚步却沉重,且每一步都越来越重,简直重逾千斤、简直拔不动脚。
“二爷、二爷——”
宝玉正焦急间,忙停下脚步,回头寻找这个声音。
四周变得一片黑暗,呼唤声还在继续,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宝玉慌忙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
眼前是绣花的帐幔。
自己趴伏在枕上,脖子有些酸。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宝玉叹了一口气,这梦真可怕、怎么做得这样真?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然是这样一个道理,自己心里对琪官好生过意不去,这便梦见了琪官。
可那金钏儿又是怎么回事?
他思绪纷乱,心里还有些闷闷的,一时又觉得身下伤处有些疼痛,又觉身上出了些汗,十分不舒服,旁边却又有人唤道:“二爷?”这一次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就在耳边。
宝玉转过头来,见床边有个一脸担忧的丫头,正一声一声唤着自己。
这是……茜雪?
宝玉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口,却一时未能答应。
茜雪仔细打量着宝玉的神情,轻声道:“二爷方才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唤着金钏儿姐姐的名字,可是要寻她来么?”
宝玉只是呆呆看着她。
那时为了一杯枫露茶,因为其中又有老李奶奶的事,他发了性儿,一定要撵茜雪走,多亏林妹妹从中说和,最后才不曾真的撵出去,只让人回了凤姐姐,叫她从此跟了三妹妹去,这一去也过了许多时候了。
其实宝玉心里早已悔了,只怕彼此相见不好意思的,便一直有意回避着不肯见面,一并连三姑娘探春的屋子都少去了。
众人谁不知他这段故事,原本依探春的脾气,是最肯充当中间人,叫两方彼此坦坦荡荡说开去、解了那一段公案的,可探春心里也赞同宝钗的意思,不过是为一个丫头,哪有主子同丫头闹别扭,还要大家来说和的?
他们自己好了便好,若好不了,那也罢了,便也放着不理。
但探春处事也公正,虽是认同尊卑有序的规矩,却也不曾让茜雪去给宝玉磕头赔罪,待观察了一段时日,又见茜雪做事认真,也并非那一等轻浮好事之人,便只让她跟着翠墨安心做事。
茜雪自己知道宝玉心里恐怕老大不好意思的,便也主动回避着,不肯让他尴尬。
以至于从那时起到现在,宝玉倒是第一次见茜雪。
茜雪见宝玉只是看着自己,微微垂下头,替宝玉将枕头垫高少许,使他趴得舒服些,又扶着他略挪挪身子,跟着又在温水里绞了手帕子来,替他将额上颈上都细细擦了一遍。
宝玉方才出了汗,经这样一收拾,顿觉清爽多了,又见茜雪端着水盆只要退下去,再也忍不住,道:“你……你作甚么去?”
茜雪站住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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