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吴泪家中。
“我已经安排人把“毕息散”掺进叶崇、李纳、庄典的饭食中,只剩一个时辰了。”吴泪双手扶额,长长地叹息,“大殿下清晨入宫,至今未归。就算国子监学生跪谏,皇后也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兰见春问:“皇后这是要跟殿下磕到底了。”
“国子监学生可都是未来的官,皇后为保二殿下名声,也不会跟他们对着干。”吴泪说,“但这若是陛下授意呢?如今看来,并非皇后挟持了陛下,而是陛下主动被‘挟持’。”
兰见春顿时明白:“不愿查潼裕盐务的,是陛下本人?”
“陈皇后只是陛下推出来的挡箭牌。”吴泪不甘心地说,“她替陛下做陛下想做的事,她再扛‘外戚专权’、‘祸国殃民’的罪名……恐怕连陈皇后都不知道自己被皇帝当枪使了。”
兰见春急切地问:“陛下为何不愿查盐务?从上次贪腐案便是,陛下一直在包庇二殿下,宁可把大殿下下狱,也要包庇!为什么,同知,我不明白。”
吴泪不敢看她的眼睛:“……陛下一向疼爱二殿下。”
“疼爱?”兰见春不甘心地说,“同知……潼裕枉死了多少人?陛下竟看不到么?”
吴泪小声说:“潼裕远在天边,有些事,连晦朔司都不知道。”
“因为撞破了他们的秘密,吴沟村全村被屠。”兰见春万分悲切,“瑞生一路讨要赈灾,最后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同知,之前大殿下就劝我,不要急于一时,不要急于一时,可我现在看得清清楚楚,陛下这就是在包庇二殿下!潼裕死再多人,都不如二殿下一个人重要!”
吴泪伸手想堵兰见春的嘴:“别再说了!”
“同知,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我身上还背着我们吴沟村三百户人家的债。”兰见春说,“我不想大殿下功亏一篑。”
吴泪摁住她的肩膀:“最后一个时辰,我们再等一等。”
兰见春摇头,说:“若一切顺利,殿下早就回来了。陛下一直藏在皇后身后,国子监学生跪谏都没用,我们再等,那便是坐以待毙。”
吴泪深吸一口气:“稍安勿躁,我再想想办法。”
“我要告御状。”兰见春咬紧了后槽牙。“依祖制,‘民冤重大则皇帝亲听’,陛下一定要出来见我。”
“你要敲登闻鼓?”吴泪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若陛下真的苏醒过来,你去敲鼓,或许有用。可——这太危险了!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兰见春停顿片刻,下了很大决心:“同知,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为我的亲人讨一个公道。如果陛下再次压下潼裕的案子,那他们真的就白死了。”
吴泪掩面:“你想好了吗?”
“只要有希望,我就要去。”兰见春握住吴泪的手,“我就算豁出性命,都要逼陛下,把‘上位’揪出来。”
吴泪望着她,眼圈有点红:“你下定决定了?”
兰见春点头。
吴泪问:“那你需要什么,我替你准备。”
“孝服,”兰见春笃定地说,“我需要一身孝服。”
吴泪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哽咽道:“好。”
兰见春说:“谢谢同知。”
“我现在就去准备,”吴泪说,“你等等我。”
兰见春目送吴泪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
她扶着腹部的伤口,强撑着下床。她摸到了桌边,解下缝在胸口的三块铜板。
她沉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将铜板抛出,六次。
得出卦象,兰见春愣了。
——泽水困,大凶。
此事不可为,金銮殿不能去,若去,将必死无疑。
兰见春把三块铜板摞在一起,放在了桌上。
她笑,如释重负。
—
乾清宫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缓缓上殿。她背光而立,昂扬着头,直视皇位上的皇帝,皇帝撑着拐杖站起来。
陈皇后指着兰见春的鼻子训斥道:“大胆刁民,竟敢穿丧服上殿?!”
萧沃立刻回头,看清女人的脸,霎时没了力气。
——兰见春——你不要命了?这是大不敬!
“我为我的乡邻带孝,我为我枉死的丈夫……带孝。”
兰见春直直地望着皇帝,眼眸中藏着哀怨,她离皇帝那么近,但又离他那么远,远到她要踩着丈夫、乡邻、虞水的尸体,踩着吴泪、叶崇、萧沃的肩膀才能到达这大殿。
从潼裕到上京三千里,她一路流徙,一路颠沛流离,才把亲人的血泪呈到皇帝面前。
蚍蜉撼树谈何易?
“即便是皇帝,我也要跟他斗一斗”,半年前,兰见春还如此说着,在萧沃看来这就是痴人说梦,但半年后,兰见春真的站在皇帝面前,逼迫皇帝为她主持公道。
这一次,她不会躲在任何人的身后。
陈皇后神色大变:“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大不敬的贱妇拖出去!”
“娘娘且慢!”温如璋说,“击鼓之人已经上殿,陛下还未问过冤情,娘娘怎能擅自做主把她拖出去!”
“皇后——”皇帝看向陈皇后,言外之意,让她不要再插手了。
陈皇后眼神躲闪,悻悻地退到了一边。皇帝站在高位睥睨兰见春,而兰见春跪着,却昂着头直视皇帝的眼睛。
皇帝当然认得她,这是萧沃送进晦朔司的女人。
“为何击鼓?”
兰见春:“民妇是潼裕丘州羌榆县吴沟村秀才何瑞生之妻,名为兰见春。今年六月,天降大雨,洪水泛滥。吴沟村受灾严重,但县衙迟迟不肯赈灾,乡邻死伤惨重。民妇的相公为讨要赈灾,赴县衙,未果;赴州府,未果;赴省府,亦未果。”
兰见春从袖中取出一只卷轴:“这是吴沟村人为求赈灾而写的联名上书,共三百零六户、一千二百三十九人。”
兰见春展开了卷轴,每一个墨水写的村民姓名上都压了红彤彤的指印。卷轴脏兮兮的,有血点子,还有污泥,纵横交错,惨得像吴沟村被屠杀后的光景。
四位阁臣、萧沃、乔竹心眼睁睁地看着那份写满吴沟村村民姓名的卷轴从自己面前滚过去,停在皇帝面前。
皇帝盯着那份百姓上书,太阳穴的青筋都绷起来。
“何瑞生回家的时候,一支箭刺进了他的后心。”兰见春从袖中取出何瑞生的留给她的符号,摊开展露在所有人面前,“何瑞生临终时,将这个符号给了我。”
大殿霎时安静下来。
兰见春继续说:“随后,一伙力剌人冲进了吴沟村,大肆屠杀百姓。我藏在狐仙神像中,侥幸逃过一劫。我亲眼看着他们杀人,但无能为力。这群所谓的‘力剌人’,一反常态,进村不抢钱粮、不掠妇女,使的是军中招数,说的却是中原话!”
皇帝如坐针毡。
兰见春察觉他的异样,说:“陛下,他们根本就不是力剌人。”
皇帝抓紧了拐杖,但能听见拐杖急切地撞击地面的声音——皇帝在抖。
“吴沟村全村被屠戮,请陛下主持公道。”兰见春把双眼符号捧在手心,举过头顶,“请陛下揪出国贼、惩奸除恶,还吴沟村人一个公道!”
皇帝沉默。
兰见春再呼:“请陛下——主持公道!”
沉默。
皇帝站起身,他说:“朕累了,再议。”
温如璋站出来:“请陛下为百姓主持公道!”
皇帝无动于衷。
海益、乔竹心接连说:“臣附议!”
皇帝顿了片刻,不予回复。
萧沃挣开金吾卫,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父皇不光是皇子的父亲,更是天下人的君父!儿臣恳求您——为百姓做主!”
温如璋、海益、乔竹心同时说:“请陛下做主!”
皇帝停了许久,最后逃也似的,马上就要退到殿后。
“百姓,何其轻贱的两个字。”
兰见春一语既出,话惊四座。
赵鹤指着她:“大胆!”
皇帝蓦然回首,他感觉有一支箭从背后刺进了他的心脏。皇帝怔然盯着兰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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