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遥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是临行前沈云归赠予她的。她将玉佩递给陈如意,陈如意拿在手上细细瞧着。
上等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玉佩雕刻成虎头形状,背面一个篆字的“沈”,定西将军的军徽正是虎头。
陈如意看罢将玉佩还给陆星遥。
“你想知道什么?”陈如意瞧着镜中的自己。
“给我讲讲你和周明哲的故事。”陆星遥托腮瞧着她。
陈如意的眉头轻颤,似乎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陆星遥轻抚着她的背:“别怕,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陈如意思绪飘得很远:“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认识周明哲。我娘亲在我十岁时便病故,从小爹娘就溺爱弟弟,什么好的都先给弟弟,在娘亲病故后,爹爹经常酗酒,喝醉了就打骂我,骂我是个赔钱货,但从不打弟弟,慢慢地跟他那些酒肉朋友沉迷在赌坊,家中本就没有多少积蓄,哪还经得住他这样折腾。”
——他时常把弟弟带在身边,说这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从不管我的死活。稍不顺心便对我非打即骂。我想去学堂读书识字,他狠狠打我一顿,说:“丫头片子识什么字!女子无才便是德!赔钱玩意儿,拖累我。”
但弟弟是要读书识字的,我曾无意听到他对弟弟说:“儿啊,再苦再难,哪怕砸锅卖铁爹也要供你读书,咱家就指着你光宗耀祖了!”
我不明白,同样是爹娘的孩子,他们为什么如此偏心?娘早早故去,爹拿我当丫鬟使。
小时候的我常常在想:他们讨厌我,是不是我死了就好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陈如意声音哽咽起来。陆星遥握着她的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们是不合格的父母,不是你的错。”
——我很多次想死,但都没有勇气。后来我大一点了,想着逃离这个家,逃离他们,或许我就解脱了。
年长一些以后,到了适婚年龄,便跟隔壁镇一个青年定亲。他憨厚实在,没什么心眼儿,我们一见倾心。我想,这或许会是个好归宿。
婚期定在那年的十月初一,我满心欢喜期待着婚期来临。亲手绣好了新嫁衣。
不料在订婚的第二个月,他一次夜归,天黑看不清路,竟意外落水而亡。他家里人便到处说我克夫,怪我还未过门就克死他们儿子。
我很不解,他家门口这条河,是必经之路,日日从家门前过,他水性又好怎会失足落水被溺死?或许我就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注定一辈子孤苦伶仃。
亲是成不了了,爹便每日咒骂我是丧门星。我实在受不了了,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立春之后便跟随村子里的姑娘们去南方的茶山采茶。
在茶山采茶是我最自在的时刻。我摆脱了父亲的控制,不用再每天照顾他们,我的生活不再拘泥于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和锅碗灶台。
清明前的茶叶最是昂贵,所以清明前我们的工价也是最高,在茶山上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采茶,采得越多工钱越多。
茶山多为坡地,路不好走,采茶需要全程站立,一天下来腰疼腿疼,手也会被茶叶的枝干戳地满是伤口,但我依然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赚钱的感觉。
看着阳光明媚的茶园,我那时候想,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哪怕是做个采茶姑娘,天天在烈日下炙烤,只要心灵自由,我也愿意。
一个月以后便是清明,听说主家要来茶园瞧瞧,管事的跟我们说,主家是位位高权重的贵人,切不可乱说话,要注意仪表,不可蓬头垢面。
那年春天气候特别好,风和日丽,偶尔降下春雨,我们所在的茶园依山傍水,茶叶长势极好,想必主家赚了不少银子,一高兴给下面的人奖赏也是有的。
晌午时分,管事的叫我们一起去前院,说主家要见我们。
我们赶紧下山,一路上忐忑不安。小姐妹们都在说,不知道主家长什么样子,是年轻还是年老?
到底是一群年轻女孩子,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也不忐忑了。
到前院时,便见到一名年轻男子,周身气度不凡,衣饰华丽,管事的向他介绍了我们,让我们都叫他“周老爷”。
他确实相貌不错,但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分明是在笑的,但我一见他就害怕。
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梁州人,他惊讶道:“原来我们竟是同乡。”又问了我的名字。
从那以后我感觉管事的对我态度都不一样了,再也不像之前,到晚上交秤的时候在秤上做手脚,克扣斤两,也不再对我采的茶叶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这个芽头太短,那个叶子太长。
他每个月来茶山一次,来了就召我去跟前伺候,小姐妹们都说他看上我了,羡慕我攀上了高枝。
但我不这样想,我的心上人尸骨未寒,我心里容不下旁人,何况我与他,身份如云泥之别,我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有一天,得了老家的信儿,说爹爹输了赌债,被赌坊扣押,弟弟也被一同扣押,让我拿钱去赎人,否则就要宰了他们。
我立刻跟管事的告了假,回到家中,得知爹爹的赌债是五百两银子,这金额当时就把我吓呆了,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死就死吧,这么爱赌,死在赌坊是最好的,但是良心过不去,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跟亲戚借钱,人家一听我来意,马上黑脸,有的直接连门都不让进,吃闭门羹,爹爹这么多年死性不改,谁会借钱给我们,这年头大家都难,借钱还赌债,赌博的人就像被妖魔勾走了魂一样,这次还了,下次又该如何?
不出意外地,我一文钱也没借到。当我一筹莫展回到家中时,发现周老爷竟在门口等我。他说我爹的事他知道了,钱的事情他可以替我想办法。
天上哪有掉馅儿饼的事?在我的认知里,被人拒绝,受人白眼才是常事,主动提出帮助我的人,他还是第一人。
我立刻警惕起来:这个人想干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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