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雪全然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缘故。
她只是沉默地让人带下去,沐浴更衣,又治了脸上的伤,勉强收拾出一个人样,被带到王宫门前时,已是夜幕降临。
一路过来,只见街上张灯结彩,人流如织,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此刻隔着一道宫门,更听得高墙之内,钟鸣鼓瑟,丝竹绵绵,实在是热闹非凡。
这是冬临节。
这个世界的年,有些不同,他们取历法上入冬的那一日,作为节庆,取的是农人不耕、猎户不猎,让万物休养生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之意。
在这个日子偏要带她进宫,沐晚风显然是极不乐意的。
“你最好是识相一些,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招,要不然,我也不介意在宫中见血,回头再向王君请罪。”
对方拿眼角剜着她,脸色很是厌恶。
黎江雪用下巴,向自己后肩处指了指,“少司命是太高看我,还是对你们下的禁制,太不放心?”
“不要油嘴滑舌!”
她点点头,依言闭嘴。
对方却显得更烦躁,“从第一次瞧见你,我就不顺眼。原本能简单处置了的,偏要多事,横生枝节。”
“这话稀奇。是你们非要带我见什么王君,与我何干?”
“你敢对王君不敬!”
“我没有。我只是说,你们要杀要剐,大可以随意,何必多此一举,又回过头来抱怨?”
“你以为是我稀罕吗?”沐晚风怒目圆睁,“要不是怕隐瞒不报,触怒王君,我宁可一鞭收拾了你,也不愿意添这趟晦气。”
“我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你们看我,究竟像谁?”
“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对面警惕地眯起眼,黎江雪耸耸肩,不置可否。
就听这人道:“我希望你一会儿,管好这张讨人厌的嘴。大过节的,你要是敢让王君不痛快,回头我也能让你不痛快。”
她看了看那张十分年轻,却戾气颇盛的脸,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对那位王君,很在意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三句离不开他,早已超出属下对君上的敬畏。你要是想公之于众,就当我没说,但要是不想让人察觉,还是留意些好。”
“……混账!”
沐晚风勃然大怒,劈手就要出击。
近旁有来迎她的宫女,连忙上前,一叠声
地劝:“少司命,少司命千万息怒。这节庆的好日子里,宫门前头,可不兴动手,没的惊了驾。”
她的手便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黎江雪半分不躲,昂首微笑,“你要是想出气,我没有二话。不过你可想好了,要是将我打得鼻青脸肿,一会儿觐见时不好看,那位王君,可没准要对你生气的。”
“……”
对面脸上的神色,像是恨不能将她斩杀在当场。只是既不能动手,又说不过她,怒视她半晌,终究一拂袖转身而去。
只向那宫女丢下一句:“你,替我看好她!”
黎江雪望着她气冲冲远去的背影,唇角慢慢落下来。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种话里话外,都是一个人的样子,她太熟悉了。
身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这位小姐,请随老奴来。”
这宫女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看穿戴打扮,应当也是有些身份的。此刻摆出了十分恭敬的模样,略微弯腰,低头,以手相引,眼睛只盯着她鞋尖,半分也不往她脸上瞧。
黎江雪不由就笑了,“姑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对我这样以礼相待。”
对方慈眉善目,神色平和,“老奴当着这一份差,不论待谁,都是一样的。您是什么人,对我本无分别。”
“姑姑通透,是我失礼了。”
“小姐客气。何况今夜之后,您是什么人,还未可知呢。”
黎江雪眉心微微一动,对方却已转过身去,引着她往宫门里走,只留给她一个端正稳重的背影。
这是在有意提点她吗?
意思是说,虽然她眼下是阶下囚,但在面见过王君之后,或许就会有别的造化?
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沐晚风为什么极度不情愿,却仍然必须带她进宫?
想问的很多,但她看得出来,这老宫女城府极深,愿意漏给她这样一句,或许是有人授意,或许只是见她礼貌,愿意卖她个好。但要想从对方嘴里探听更多的消息,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就安分闭了嘴,只跟着往前走。
这天幕城的王宫,古朴庄严,甬道两旁都是高高的石墙,墙上每隔十余步,便点一支烛,向远处一望,灯火通明,看不见尽头。
黎江雪一边感叹,这手笔不小,另一边却又觉得,此处的夜,与别处似有不同。
她兀自疑惑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明白过来,抬头望向天上。
这个世界的夜空原本应该是被火鹮照亮的循环往复夜夜如此。这被视作是碎月城仙人赠予人间的恩典。
但是此刻那些火鹮飞得又高又远只在天边兜着圈子迟迟不肯往这一处来。就好像……就好像它们在刻意避开天幕城一样。
这里的夜是晦暗无光的。
难怪要点这么多的灯烛。
见她停下脚步那老宫女也不催促只和蔼道:“小姐在瞧什么呢?”
“那些鸟。”她轻声问“为什么离得那样远?”
对方与她一起仰头看似乎有些感慨:“从前不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夜里当值还能借着那光与别的宫女偷偷玩牌九呢。是从十多年前才变成这个样子。”
“可有缘故吗?”
“这神官们都卜不出来的事可就没人能说得准喽。不过有些人传是那一年……”
她像是从回忆里猛地抽离话音戛然而止。
应当是自知失言她飞快地重新低下头脸上又是那副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误了时辰。”
黎江雪多看了她一眼。
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秘辛吗?
但她一个等待发落的囚犯无论天幕王城有多少秘密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点点头安静地随着对方继续走。
老宫女领她到一处宽阔的广场。
广场前有玉阶玉阶上有殿宇而此刻广场两侧正在列席有宫人捧着银盘、瓜果穿梭其间有序又忙碌。有些宾客已经入席正在低声攀谈说笑她瞧着气度打扮猜测都是王亲国戚、勋贵大臣。
她被一直带到侧旁。
那里**的是听候差使的下人还有一会儿要表演助兴的舞伎优伶有的手抱管弦有的脸上画着油彩。
老宫女自有旁的事要周全调度就把她交给几个年纪小的看顾低声冲她们交待了几句。
黎江雪眼瞧着她们对她是既好奇又畏惧小心翼翼地围着她生怕把她给看丢了却又不敢与她说话只偷偷拿眼角打量她。
也不知道她被传成了什么凶神恶煞。
又过一会儿
没有人管她她囫囵做了个拜的模样明目张胆地打量着那人。
天幕城的主人星
涯王。
是个男子。
当初在阳歇镇的客栈里,她被两名官府的男弟子看守,为了套话摆出一副无赖腔调,百般招惹他们,对面被气极了,就说过,当今王君也是男子,警告她不许搬弄是非。
她曾经猜想过,在以女子为尊的世界里,一个男人偏能称王,该是何等的手段高明,杀伐果断。
不过此刻远远一见,这位王君的相貌气度,乍看倒是挺亲和的,只面带笑容向众人致意,赐了平身落座。
黎江雪注意到两件事。
第一,他身边没有配偶相伴。
也是,以他的身份地位,立一位妻主不合适,若是寝宫中有什么伺候的女子,带到台面上来,就更不合适。的确没有更好的做法。
第二,他身后是沐晚风。
她就在他侧后方,巍然不动地坐着,脸色如平日一般冷酷,腰背挺得笔直,不饮酒,也不夹菜。哪位宾客起身向王君祝酒,她的目光便会警觉地落在对方身上。
黎江雪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这位在外面嚣张横行,不可一世的少司命,到了王君身边,却只沉默地行一个警卫之责。
又想起她早前在宫门外,被自己说中心事,拂袖而去的场面,心情也略微复杂。
正感慨间,却听有什么声响,由远而近,缓慢沉闷,甚至震得脚下地面都微微颤动。她刚疑心生变,就见四周宾客丝毫不慌,反而面露期待之色。
身边更有小宫女拍手,“好哇!好哇!一年到头,我最爱看这个了。”
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那声响的来源。
竟是一头巨兽。
它足有一丈高,体形庞大,身如鹿,尾如牛,头上长了一对龙角,每走一步,身上毛发便迎风而动,金红透亮,如带火光。
它被人牵着,在广场中央站定下来,甩了甩头,张嘴哈出一口气,其中竟喷出几个小小火星,在近旁的宾客便急忙向后闪躲,以防燎了衣袖。
那驯兽人深施一礼,朗声向玉阶之上道:“火麒麟拜见王君,为您献瑞,愿我天幕城太平昌盛,福祚万年。”
星涯王笑吟吟一抬手,“准。”
于是就眼见着那火麒麟,演起了杂耍来。在驯兽人的引导下,抛彩球、衔丝带,还懂得立起上身来,用前蹄向上座交拜,如作揖状,逗得席间阵阵欢笑。
它不时张口向天,喷出一团烈火,火光之中,人人惊呼喝彩
,星涯王也显得格外满意。
黎江雪望着这一幕,只觉得极不可思议。
“这是火麒麟?”
传说中的瑞兽,竟然被囚禁在这一方王宫之中,不但如此,还要在宴席上作杂耍百戏,供人取乐。其模样简直比寻常虎豹还要乖顺。
天幕城人,手段如此厉害吗?
一旁的小宫女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是她没见过世面,被这种景象震慑,得意洋洋地问她:“好看吧?别的地方可都看不着呢。”
她看看那摇头摆尾的巨兽,道:“果真令**开眼界。”
“是呀,我们从好久以前就在期待这一天了。”
“是每年的冬临节才有吗?”
“也不一定,还有王君的生辰,乞巧节、花朝节等等,假如王君高兴的话,就会让人把它牵出来走走。”
“哦,那它还挺忙的。”黎江雪低低笑了一声。
也许是百戏看得高兴,这小宫女也忘了她是所谓魔教,戴罪之身,兴致勃勃地和她聊天。
“谁让王君尤其喜欢呢,那没办法了,忙也只能忙一点。”
“王君特别喜欢火麒麟?”
“嗯,也不是,确切地说,王君是唯独喜欢火,就连身边亲近的仙长、神官,也多半都是**火系术法的,你看少司命大人,不就是例子吗。”
黎江雪想起她那霸道的火灵根,若有所悟。
却听小宫女又道:“你瞧,就为着王君喜欢,宫中连一颗明珠也不用,燃的全是灯烛。为了这,每晚都要多拨好多人手看顾着,严防走水呢。”
果真是的。
她先前一路过来,还道民间但凡富庶些的人家,都爱用夜明珠照亮,光芒润泽又恒定,省力省心,怎么这天幕城的王宫,反倒烛火泱泱,望不到尽头。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
她口中附和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烛台。
上面燃的蜡烛,有小臂粗,形状十分独特,竟做成一条鱼尾模样,上面精心雕出鳞片。凑近了去,还能闻到阵阵幽香。
她先前都没留意,此刻细看,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蜡烛可真精美。”她道。
小宫女嘻嘻地笑,“那当然啦,这是鲛人油做的,你在外面一定没见过。”
“鲛人……油?”
“对啊,鲛人这种东西,炼出的油最好,用来做蜡点灯,烧得又久又亮,风扑不灭,雨淋不熄,这种户外摆宴的时候最合用。
你要是换个日子来,还未必见得着呢。
黎江雪猛退了一步,方才闻着舒适的幽香,此刻却引人阵阵反胃。
对面看她神色,就撇撇嘴,“你胆子这么小呀?哎呀,外面都当鲛人金贵,花了大价钱买回去,藏在家里赏玩,跟什么宝贝似的,但是在宫里咱们都看腻了,也就剩下这点用处。
她强忍恶心,“宫里竟能得这样多吗?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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