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
周荷言斜倚着篱笆侧头看她,表情还是和一如既往的高傲,眼神里却藏不住好奇。
桑心夜拿了周荷言用来浇花的木桶,将一把麦穗尾端捆起来高高举起摔打在了木桶内壁。
啪!
啪啪!
一下一下,随着她的动作,麦穗里紧紧包裹着的谷粒不再顽固依附外壳,而是从破开的裂隙中飞出划过一道弧线后掉进了木桶。
“这叫脱粒,将谷粒从麦穗外壳里剥落。”
桑心夜对这个过程还算熟悉,她小时候爸妈忙碌总是将她扔到乡下老家,那时奶奶教过她这个,虽然这些活现在都是规模机械化很少有人力了,但这不代表她不会。
“为什么要剥落呢?”
“剥落下来干嘛啊?”
“你怎么不手剥,这么摔打甩飞怎么办?”
周荷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问的桑心夜有点烦他,但是她一扭头看到他歪着头睁大那双圆滚滚的狗狗眼看自己,旁边还蹲着和他动作一致的边牧小狗,顿时说不出重话了。
“因为稻杆不可以吃,里面的谷粒才能吃,手剥太累了,摔打快一点还省力。”
她解释。
周荷言没听太懂,但他还是点点头,恢复了自己高冷的人设。
将麦穗里的谷粒抖落干净后,桑心夜开始开始分离杂质,等只剩纯粹的谷粒后,她才开始碾磨。
没有石磨,她只能找了一个石缸当杵臼,拿一块长条状石头充当杵,靠自己大力出奇迹,中途打累了还抓周荷言当了一会壮丁,虽然他表面上不情不愿的,但是干起活却毫不含糊,两人合力可算磨出了低精度面粉。
筛了筛表面的麸皮和胚芽,她备了水开始和面。
“这又要干什么?”
周荷言看了眼天色,天都亮了,她居然还没弄好。
“做全麦馒头。”
低精度面粉可以做的东西不少,司康玛芬蛋糕都是,可它们都需要别的东西辅助,她现在手里可利用的东西少得可怜,只能做最简单的馒头。
将面揉好,将其拿盆罩起来,桑心夜伸了个懒腰,“行了,让它发酵几个小时就能上锅了。”
周荷言又听到了陌生的词汇,可他这几个小时已经听习惯了,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真实的好奇。
他能看出桑心夜不是忽悠他闹着玩的,而是真的在干正事,因此,他更想知道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来了。
等待面团发酵时,桑心夜和果果玩了一会,她被小狗逗的开怀大笑,果果绕在她腿边精力旺盛地扒拉她裤子她也不生气,而是和果果绕着后院开启了追逐战。
周荷言害怕桑心夜闲下来找他说话,躲回了房子里,他站在窗边看着她们,意外觉得这一幕有点顺眼。
只有他和果果的小院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三个小时后,桑心夜检查面团时发现发酵程度差不多了,可以准备上锅蒸了。
可这连厨房都没有,煤气肯定也是痴心妄想了。
桑心夜眼神在剥下来的稻杆上扫了一圈,意识到自己可以就地取材点火。
她走到周荷言的屋子外礼貌地敲了敲门,等了片刻那人才来给她开门,周荷言穿着睡衣,神情困倦像是被刚吵醒一样,看着门外的她不说话。
桑心夜有点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睡觉,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打火机呀?”
“有。”
周荷言转身回了屋,他没关门,桑心夜不经意看到了他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对着她干活的那片地。
想到自己欺负果果的场景,她心里腾升起一种干坏事被人抓包的心虚感。
这时周荷言回来了,他将打火机递给她,桑心夜准备离开,却发现他也跟了上来,对上女孩的视线,他低下头,精致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自然,“……我只是想看一下植物。”
他的后院非常大,种的也不只是小麦,还有别的桑心夜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然而这么说的周荷言出来后却没多看植物一眼,他前前后后帮桑心夜找了陶罐,还找了杂七杂八一堆代替厨房工具的东西。
“真聪明!一说你就知道我需要什么了!”桑心夜检查了他给自己的东西,发现都完全符合她的要求,非常满意。
周荷言耳根都红了,他不自在地别过头,“能用就行,还需要的话和我说。”
“好嘞。”
桑心夜没和他客气,又叫他找来一个尺寸刚好可以卡住陶罐的瓷质花盆底过来,周荷言给她后她给花盆底又砸了几个小口充当笼屉。
“我过段时间找到工作挣了钱后给你赔一个新的。”
桑心夜发现周荷言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以为他是心疼自己的种植装备,便许诺道。
周荷言摇了摇头,他的种植装备很多,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桑心夜嘴上没再提,但她已经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之后她往干净的陶罐里倒上水,将其放在她刚刚趁周荷言找容器的时间搭建的简陋火架上,火架下堆满了易燃的麦秆。
手里打火机倏的窜出火苗,将其凑近火架,不久燃料就飞速燃烧了起来,没一会,陶罐底部出现了水烧开的咕嘟咕嘟声,空气中隐约出现了发酵馒头的香味。
桑心夜和周荷言坐在一边,四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陶罐,只不过周荷言是看热闹看新奇,桑心夜是边看边咽口水。
绿化带终究只是过客,而碳水才是生命中的真爱!饥饿许久后,她从未觉得馒头如此香气扑鼻,现在就算别人拿万两黄金和她换这一锅馒头她也绝对不换!
半个小时后,桑心夜利落地灭了火。
她努力咽了咽口水,揭开了锅盖。
几颗圆鼓鼓的棕色全麦馒头躺在纯黑陶罐锅里,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来浓郁的发面甜香,这种味道简直可以勾出每一个人心底最深的温柔,这是一种穿越千万年也不过时的、最朴素的、来自土地的味道。
手上沾点水,桑心夜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馒头凑在嘴边吹了吹,一口咬下去饱满的麦香味冲向她的大脑,饿了两天的人一时间被香懵了,头脑空白。
好香甜!
幸福感直达心脏,感受着嘴里艮啾的面团,桑心夜眼睛都不自觉眯了起来,她本就灵动可爱,这般情态像极了吃饱喝足的猫咪。
周荷言狐疑地看她,有这么夸张吗?
他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顷刻间,万千记忆涌上心头!
出生后吃到的第一口饭,母亲烧的鱼,父亲做的排骨,学校门口老奶奶卖的超好吃烧烤………种种滋味进入他空白许久的大脑!
周荷言恍然,自己死亡成为亡灵后,居然丢掉了这么多东西!
“呜呜呜呜……”
桑心夜正要继续啃第二口,对面突然响起压抑的啜泣声,一抬头,周荷言嚼着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睛却已经哭得红肿。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你蒸的馒头,和我妈妈做的一模一样……就是这种艮啾的、香气扑鼻的,再配上我爸腌的酸菜,一辈子都不会吃腻的味道。”
桑心夜愕然,“你……你知道吃腻是什么意思?”
这对亡灵来说算生词里的高级词汇了吧?
周荷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俊脸被袖子擦的通红,冷淡气场不复存在,“在馒头入口的一瞬间,我突然就想起了生前和父母一起吃饭的情景,虽然馒头只配了清粥小菜,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幸福很快乐。”
说话间,他的眼泪如晶莹的珠串般顺着脸颊滚落,没入手中的馒头里,可周荷言完全不在意,大口大口嚼着馒头,比桑心夜更像是快饿死的。
“你有关于食物的记忆了!”桑心夜激动地摇他。
“嗯嗯嗯!”周荷言疯狂点头,他仔细描述自己的感受,“我明明前一分钟脑海里还没有任何关于饮食的记忆,可在我吃了第一口你的馒头时,一股久别的情感涌入我的大脑,所有缺失的记忆和情感都回来了!”
“你还缺失了情感?”
桑心夜讶异。
说起这个,周荷言表情有一丝呆滞,“我以前没有意识到,原来在成为亡灵后,我就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丝新的情绪了,应对外界的只剩我生前余留的情感,慢慢的,所有的事情在我这里都变得毫无波动,就像是一池死水。”
他低头猛吃一口馒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崩闸了,“可你的馒头就像是落入水墨画的一滴彩色颜料,我感觉我的世界一瞬间就活了!”
他所言非虚,本来透明的桑心夜此刻在他眼中爆发出了剧烈的彩光!
那是一种和她本身的透明色一样让他从未见过的耀眼光晕!
他看着桑心夜的眼神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好似原始人看到太空艇,封建帝王看到共产党,就像桑心夜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存在一样。
桑心夜边嚼馒头边听他说话,她脑海里还在思索饭食对亡灵的影响力,突然周荷言咽下最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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