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头被剜出的瞬间,一朵暗红的血花在楼晟肩头狰狞绽开,先前涌出的温热液体几乎浸透了他半身衣料,此刻虽已勉强止住,但那片深色污渍在月光下依旧触目惊心。
清冷的光辉自窗棂淌入,映亮他失了血色的面容与赤裸的上身,他背靠床头,唇线紧抿,神情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仿佛正沉入某种深不见底的思虑。
白色绷带紧紧缠绕着他精壮的肩臂,勒出清晰的肌肉轮廓,整个室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与未散的血腥气。
良久,他缓缓抬手,从枕下摸出一物,正是那个曾被苗青臻视若性命的旧木匣。
楼晟未多看,只将其递给垂首侍立一旁的仆从,声音因失血而低哑:“去查,这东西的来历。”
仆从躬身接过,悄无声息地退下。
天色在等待中渐明,晨曦取代了月光。
“是信印,”回报来得很快,“虽已损毁大半,但确认是皇家制式。”
楼晟接过那残玉,指腹在那断裂的棱角与平面上缓缓摩挲。这半块残章虽小,握在掌中却有一股异样的沉重。指尖划过冰冷的玉质表面,游走于那些细密的裂纹之间,直到,在某一处粗糙的断口旁,触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识的刻痕。
他的动作骤然停顿,将玉章举至眼前,借着渐亮的天光仔细辨认。
当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和”字的轮廓时,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下一刻,楼晟手臂猛地一扬,那半块玉章便被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撞击声,滚落一旁。
楼晟兀自立在原地,周身气息陡变,目光凌厉如实质,逼得周围仆从面色发白,骇然倒退数步,如同直面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
然而,那骇人的气势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属于李渊和的信印,胸膛剧烈起伏,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真行啊。”
苗青臻,你其实根本就没忘了李渊和吧。
话音未落,楼晟身姿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委顿下去,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倾倒。
他肩头刚刚凝结的伤口再度崩裂,殷红的血迅速洇透了雪白绑带,晕开一片刺目的红。那股滔天的怒意如同在他体内掀起了一场毁灭性的飓风,狂啸肆虐之后,留下的只剩一具躯壳。
竟是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阎三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搀扶。
李渊和初次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时,胸腔里那股汹涌的悸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站在几步开外,看着那小小的一团,竟有些不敢靠近。
小苗儿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阔别许久的爹爹。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像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迫不及待地钻进苗青臻怀里,手臂紧紧环住爹爹的脖颈。
他把发烫的小脸埋在那熟悉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令他安心的气息,小爹说过,他是大孩子了,不能总这样撒娇,可他实在太想爹爹了。
他抬起头,眼圈红红地举起自己白嫩的手指,奶声奶气地诉说委屈:“小爹说,等我数完手指头,爹爹就回来了,可我数完了,爹爹还没回来……小爹就让我数算盘。”
他口中的数算盘,是楼晟常让他干的事。
那人总爱把小孩拎到柜台后,自己溜去后院偷闲晒太阳,随手将柜台上的算盘塞进他怀里。
小孩儿那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抱着几乎比他身子还大的算盘拨弄得兴奋不已,楼晟在一旁看着,还颇为得意。
苗青臻听着,神色复杂难言,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
他伸出手,轻柔地将儿子揽入怀中,指尖抚过孩子细嫩温热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他连日来的不安与焦灼瞬间抚平了些许。
小苗儿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和面孔,小声问:“小爹呢?”
苗青臻沉默一瞬:“以后,没有小爹了。”
他抬眼望向一旁的李渊和,对儿子柔声道:“他才是你的生父。”
小苗儿看向那个陌生的、气质华贵的男人向他伸出手,心里本能地泛起一丝怯怯的不安。
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爹爹,见苗青臻对他轻轻颔首,这才犹豫着,接受了李渊和的靠近。
孩子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他总觉得,爹爹让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李渊和的手轻轻落在儿子的发顶,感受着那细软丝滑的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慨充盈在心间。
旁边的老嬷嬷第一眼见到小苗儿时便惊呼,说这眉眼、这脸型,简直和殿下幼时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除了那双眼睛。
苗青臻抬眸,看见李渊和眼眶微红地注视着自己,那目光里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感动与感激。
他只觉得讽刺。
李渊和专门命人将司寇院重新修葺,供苗青臻与小苗儿居住。
所有伺候的仆从皆由他亲自挑选,整个院落覆着厚重的琉璃瓦,一片沉静的朱红。
院内青松挺拔,翠竹掩映,景致层叠,每一处细节都无声彰显着皇家的尊荣与雅致。
庭院中央立着一座宝塔状的四方亭,翼然临于一片清澈池塘之上。池水通透,能看见各色锦鲤曳尾游弋,碧波将天空与新月的倒影揉碎,漾开一片迷离的光晕。
小苗儿总爱趴在亭边的栏杆上看鱼。他会小声问起楼晟,问起袅袅。
苗青臻没有隐瞒。他告诉儿子,往后他们都要长住于此。小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里有些难过,却更紧地搂住了爹爹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闷闷地说:“小爹让你难过了吗?我不想让爹爹不开心。”
苗青臻没有答话,只是感受着怀中幼子温软的体温和孩子头顶那个小小的、乖巧的发旋。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孩子若活下来,是否也会这般听话懂事。
这几日,珍玩补品如流水般送入司寇院,府中侧妃仆从也多有前来打探。
苗青臻一律视而不见。
若有人动了歪心思,他便直接命人打出去,反正一切有李渊和兜着。
这是他欠他的。
苗青臻想起从前作为暗卫跟在李渊和身边的日子,那时连脚下的每一寸地砖都得小心丈量,沉闷与压抑如影随形,仿佛被囚于一方无形的狭笼。
皇家的规矩与条框,曾给他的身心套上太多沉重的枷锁。
李渊和已将小苗儿的存在公之于众,为他取了大名李景睿。
生母被捏造为一个早已离世出宫的宫女,曾在贵妃处伺候,身份低微。但作为九王府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小主子,无人敢怠慢。
李渊和也给了苗青臻一个新身份,名唤兰羽。如今九王府上下,皆尊他一声“兰大人”。
苗青臻也见到了李渊和那位正妃,尚书令的独女冉沛青。
她身着一袭素净轻罗,流苏微拂,细腰束素,看似简洁,细看却处处别致。袖口绣着精致的凤凰暗纹,衣角用金线勾出一串小小佛珠,通身不见艳丽珠宝,只以银簪绾发,气质清新脱俗。
她眼神清澈,笑容温婉,周身散发着优雅气息。然而当她走到司寇院外,听见里面传来李渊和与孩子的笑语声时,心中仍不免泛起酸楚。
她曾以为,只要将那人驱离,李渊和的心早晚会是她的。
可这么多年,李渊和府内府外,却鲜少踏足她的院落。
院内仆从试图阻拦,冉沛青还是闯了进去。
于是便看见了正俯身为孩子拭汗的苗青臻。她身子猛地一颤。
她今日来,本想将这孩子抱到膝下抚养。她嫁入王府多年,始终无出,多年夫妻情分早已消磨殆尽。如今凭空多出个孩子,于情于理,都该养在她这位正妃名下。
可当看见孩子身边的苗青臻时,她喉咙发紧,一切都明白了。
可这个人,怎么还活着?
李渊和眉头骤然锁紧,目光落在不请自来的冉沛青身上:“你来做什么?”
冉沛青的视线却死死钉在苗青臻身上,声音发颤:“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还向苗青臻保证会护他们周全的李渊和,此刻面色不虞:“他叫兰羽,日后会在景睿身边照料。你若无事,便先退下。”
“兰羽……”冉沛青喃喃重复,唇角扯出一抹凄凉的弧度,“殿下这是把我当傻子哄吗?他分明就是……”
“冉沛青!”李渊和声线骤沉,“韩嬷嬷!九王妃像是将府里的规矩忘干净了,你们尚书府便是这般教习礼数的?”
随侍的韩嬷嬷慌忙垂首:“殿下息怒,娘娘是听闻小殿下回府,心中欢喜前来探望,一时情急才疏忽了礼数。”
苗青臻静静立在原地,听着这番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素来觉得这王府里人太多,心思太杂。他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如同从前看不懂楼晟的装模作样,也参不透李渊和的三心二意。
李渊和身份尊贵,自然可以拥有端庄的正妃,也可以容纳其他女子。可苗青臻的心只有一颗,曾经,李渊和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直到真正离开后,他才恍然,这世上并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除了他的孩子。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李渊和的衣袖。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竟让李渊和周身凌厉的气势瞬间缓和下来。
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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