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蕖通身是素净的银灰调子,是冬日蒙雪的底色。
一件珊瑚红的缠枝比甲紧紧束在她身上,红色浓烈得恰到好处,从一片素净中挣脱而出,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双眉刻意用炭笔描得粗重,带着分明的锐角,唇上只点了一抹饱满至极的嫣红。
陆却想起去年在汴河对岸,看到的那株在冰雪覆盖下肆意生长的野梅。没有匠人的修剪,只有蓬勃的生命力,与几点挣脱了寒寂艳丽到嚣张的红。
思绪回笼,眼前的她,不知不觉已与记忆中那枝沾雪的红梅悄然重叠。仿佛旷野的风雪也随她一同,定格于此。
她像是沾了雪的一支红梅。
可陆却皱眉了,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身体微微后仰,自然与沈芙蕖拉开了距离。
周寺正原本乐呵呵想,在重伤虚弱和朝堂势力环绕算计的时刻,有一个“外人”不惜冒着风险,只为了确认他的安危。
陆大人,您怕是感动坏了吧?
谁知陆大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我才被人捅了一刀,大理寺就放外人进来?”陆却转过脸,语气冷沉,“安保疏漏至此,是等着刺客再给我补上一刀吗?”
“啊?”周寺正表情一僵,感觉自己的脸色黑了又黑。
沈芙蕖觉得胸口一阵滞闷,手上的动作也加重,冷着脸将汤掇在桌上,打翻的汤水把旁边的纸张都打湿了。
“大人您要不要回忆一下,您是救的哪位?”周寺正气得胡子一颠一颠的。
“呵,我来瞧瞧我的救命恩人。很好,早饭不吃,午饭忘点,拿着几本破卷宗爱不释手。”
沈芙蕖转过身,四处巡视也没瞧见抹布,见陆却换下来的衣袍还算顺手,想也没想就攥起来,用力抹拭着桌上的汤汁。
“……那是我的衣裳。”陆却震惊之余,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是么?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沈芙蕖冷笑。
周寺正觉得,虽然两人嘴上都不退让,可确实少了先前的许多隔阂,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于是他赶紧脚底抹油般逃了出去。
沈芙蕖随手将那衣裳一扔,径直走到榻前。平日需仰视的他,此刻因伤病倚靠,竟让她头一回获得了居高临下的视角。
刀伤病重并未折损陆却骨相里的端正,反而将那分淡漠淬炼得更为锐利。
极高的鼻梁如断崖般割开他苍白的面色,皮肤薄得近乎透明,其下青色的血脉依稀可见。
眉眼间依旧凝着一团化不开的淡漠,并非针对何人,而是对自身这具病骨也全然不在意的疏离。整个人,像是一本尘封已久的典籍,清寂。
她不觉看得怔住。以往相处,总被他那股不怒自威的冷峻所慑,迫使她字斟句酌,竟从未留意,他披着这样一副精致的皮囊。
好看的皮囊是不一样的,就像是那些不同封皮的书卷,花里胡哨的总让人心生厌烦,可太过端正的,也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陆却就是这么一本,方方正正,厚如砖头,封面一定是极为周正的正楷的书。
陆却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想吃饭,而是食之无味。大夫们各个忌讳伤口,不放除盐意外的任何调料,提鲜的葱姜蒜等一律不搁。
不仅如此,还要一味在他的饮食里加些滋补草药。
一碗粥,硬生生被他们煮成了浓稠的褐色药糊。
各类鱼汤,仅仅简单粗暴刮了鱼鳞、去了内脏,将带血的鱼肉和鱼骨鱼刺剁碎,煮成汤,再加上补气的黄芪……腥气难忍。
若有人问起这汤是何滋味,陆却只想将碗推过去,此等“风味”,唯有亲尝方能领会。
那绝对是一种超越了味觉范畴纯粹精神上的摧残。
即便他平日舌苔迟钝,尝不出咸淡,也依旧被这精心配制的病号餐折磨得身心俱疲。
可他偏偏不愿意麻烦其他人,也就这么糊弄几口。
沈芙蕖知道他沉默寡言,在心里也叹了口气。
沈芙蕖站在榻前,褪去刚才的锋芒,只剩下一种不容闪躲的认真:“陆却,你当时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却的目光掠过她,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桩无关紧要的公务:“我身为朝廷命官,护你周全,是分内之责。此其一。”
他没看她,继续往下说,条理十分清晰:“其二,沈玉裁出手狠辣,直取你要害。你也是硇砂案的重要关键人物,若你当场殒命,便是死无对证,这条线索就算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才抛出一个最敷衍也最无法反驳的理由:“其三,你是女儿家,身上若留下狰狞的疤痕……不好看……”
每一个理由都堂堂正正,关乎职责、案情,甚至是世俗情理,将他自身彻底摘了出去,仿佛那挡刀的一瞬间并不是本能的举动,不过是一场冷静的利弊权衡。
沈芙蕖静静地听着,他每多说一条理由,她眼底微末的光就黯下去一分。
末了,她开口道:“难道在那一瞬间,大人脑子里可以转这么多念头吗?”
陆却这才与她对视,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和朝廷,也是这么交代的。”
沈芙蕖道:“陆大人思虑周全,处处皆是公义与大局,倒显得我这一问多余了。”
“……陆大人救了我的命,大恩不言谢,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大人。大人不缺钱,不缺物……”
沈芙蕖想,正因为不知道怎么回报陆却,才会想尽办法帮陆惠善退婚,因为这也算是帮陆却了结一桩心事。
“你我都清楚,沈玉裁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背后的人,也许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位置。现在,你因我而卷进来,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陆却突然开口道。
“所以,我不要你要如何报答我,而是我们该如何一起活下去。”
沈芙蕖陷入了沉默。
最初,支撑她的念头简单而坚韧。她必须活下去,为含冤而逝的原身讨回公道,拿回本该属于“沈芙蕖”的一切。
当生活逐渐安稳,她的愿望也随之变得温热而具体。
她梦想着经营好自己的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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