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芙往前走了近十步,宿舍楼的外表才渐渐清晰起来。
果然比她想象中要长得多。
这栋老平房一开始并非是奇葩的砖条形状。
它起初是一户八口之家的土坯民居,祖孙三代,左右两进卧室,中央是个堂屋。兵团定址后,那户人家搬走去了苍川县,换成了小楼房,还是两居室,面积小了些,但通电通水,比原先方便了不少。
起初这里是兵团驻地,那时的孙主任还在附近某个大队里搞马铃薯,农场还八字没一撇呢。
驻地建设自然归给了兵团自身,他们将原本的土坯房推掉,地基都没留,重新垒砖砌瓦,又找了两个手熟的呢子工,刷上淡土色的墙漆,盖上黑灰色的瓦片。
按原本的计划,这栋楼是想给一团的几个营队做宿舍的,于是就这么盖成了长条条的形状,方便后续管理。
然而刚通完电,工兵连那边来报,他们在距离此处八公里远的戈壁修电站的时候,发现不对,地表下面疑似是油田。
兵团赶紧停了工,从金城调来专家,首都地质大学也拨了两个教授坐火车来支援,浩浩荡荡几只队伍研究了大半月,确认下面确实有天然气和石油。
调查报告和文件递上去,又先后发来指示,短时间内技术不成熟,油田不能随便开采,但也不能就这么草率得搁在那里。
规划只能推翻重来。
兵团就这么驻扎在油田附近。
原本的地址则留了一部分改成了青峰农场,又增设了戈壁深处的向阳农场,保证粮食供给。
至于已经修了大半的宿舍,也就顺理成章归了青峰农场,用作他们社员的日常起居。
孙主任调岗过来时,瞧了一眼这栋平房,越看越满意。
模样怪是怪了点,但用料扎实且便于管理,真让他找施工队来修,还拿不出这么妥的成果呢!
也就由着去了。
方秋芙脚步不停,耳观鼻鼻观心,一直留意着周围。
从最边缘的“1号”,到她面前的“12号”,差不多走了七十多米,往后目测还有三四个房间。每间屋除了门口的标号牌,长得一模一样,整排统一型号、色号的门窗泛着同样淡蓝色的光。
看样子内屋面积不大,但其实算算宽度,也不算太窄。
两人停步在门口。
暗红色调的木门右侧,挂着一个黑板,记了住在“12号”宿舍的社员姓名,目前只写了三个人名。
方秋芙没回头,但她知道他在听,“我来得早了些,她们看样子是原来就住在这里的。”
岑攸宁将皮箱递给她,“看时间应该还在劳动,你先拿钥匙进屋,也收拾收拾,现在太晒了,晚点我来找你。”
方秋芙点头。
坐了一路车,她是真的累得没脾气了,早就想躺一会儿回回血。
她接过箱子,又确认了一遍:“你是在4号屋,对吧?”
他们一路过来时,发现除去最边上的小隔间,“1号”到“9号”门口的黑板写的都是男名。
奇怪的是,“10号”什么都没写,看样子也不像是住了人。
从“11号”开始,小黑板又有名字了,一瞧就是女孩名。
“嗯,毕竟男女有别,隔一间安排比较好,不过我们也没隔开太远。”
方秋芙松了口气。
人生地不熟,异地他乡能有个知根知底的岑攸宁,住处还搁得近,胸口的紧张感消散了大半。
方秋芙推了推他,“那你也赶紧去收拾吧,歇一歇,也和室友们认识一下,咱们还不一定要在这里住多久呢,以后就是家了。”
她过去身体不好,性子也给家里惯得娇纵了些,但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如今吃了苦,又换了环境,没道理还拿之前那套脾气。
岑攸宁刚欲转身,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抿了抿唇。
方秋芙敏锐注意到,“怎么了?”
他在挣扎要不要说。
但还是开了口,“……那个赵营长,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方秋芙想了想方才的接触,柳眉微蹙,“有吗?看起来挺热心肠的,话有点多,但瞧着一身正气,也读过书,不像咱们路上遇见的那种人。”
岑攸宁抬眼,又垂眸。
“不是……说不上来。”
方秋芙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复杂的神情,恍若如临大敌。
他们一路上吃过苦遭过罪,挨过白眼生过病,但岑攸宁始终都是那副岿然不动的神情,像尊佛似的,伫在方秋芙跟前。
他立在那儿,她的心也就定在那儿。天塌下来,有人陪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坦言他的不安。
方秋芙笑了。
一个月了,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过去她是很爱笑的。
她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笑出一排牙,“哈哈,原来攸宁你也是有情绪有表情的,我还以为你都变成无面鬼了。”
岑攸宁微愣,顿了几秒,也跟着笑了。
看着方秋芙扬起的笑眼,唇角总是会情不自禁随着动作。
是啊,他也以为。
方秋芙没看懂他眼里的潋滟,笑着把他推走,“既来之则安之,离开沪市的时候,你劝我的道理,现在还给你!我再多教你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都来了,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就先回去收拾吧,晚点见?”
岑攸宁还想交代什么。
方秋芙抢答,“不会耍脾气!但也不会吃亏!”
岑攸宁终于嗯了声,“好,那我走了。”
方秋芙没多废话,拎起她的皮箱,扭钥匙进屋。
合上门,她环绕四周。
屋内果然如她所料。
面积不大,但规整合宜。
迎面是一张长炕,上面铺了三床棉絮,被套并不一致,一套牡丹花两套牵牛,应该是另外三个室友的位置。
剩下的五个位置空荡荡的,面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席。
沿墙的方向又留了三十公分宽的台面,按照炕上的床位,从左到右摆了些日用品,梳子、头绳、袖套、针线,簇成三小堆。
墙边有两个成色不一的木架子,摆了几本旧书和报纸,剩余的位置也都放着脸盆、毛巾之类的。
孙主任没说规定了位置,那应该就是自己选。
方秋芙扫了一眼,选了靠窗户的那个,走近,放下行李。
这里采光好,能晒太阳。人嘛,只要还能晒太阳,总归心情不会太差!
她靠着炕边坐,犹豫挣扎了两秒,还是选择了朱妈会骂人的动作,像某种软体动物似的,滑溜溜躺了下去,背抵在硬硬的草席上,有点硬。
她望着天花板。
封闭的屋顶,加上背后实实在在的支撑,给人一种安全感。
方秋芙从小就是个乐观的性子。
东方红医院,那时还叫济慈医院的医生说,她的先心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手术开刀风险太大,不如精心养着,运气好虚弱些也能活个而立之年,运气不好,也算是尽了亲子缘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段最虚弱的时间,她住在医院的单人病房,每天听见这个大人痛哭,看见那个大人憋泪,大概也猜到了情况。
所以她选择要畅快地活。
活一天,算一天,每一天都是赚到。
她拒绝了家庭教师,要求和岑攸宁一起去上学。她拒绝二十四小时陪护,拿上画笔就拖着方潮生去树下写生。
她还要看很多很多书,见很多很多人,经历很多很多新鲜事。
用朱妈的话来说,她是个投在病秧子身体里的小泼猴,闲不下来。
想起在家里的最后一次重病,季姮默默流泪,方潮生背后叹气,朱妈贴身照料,岑攸宁频繁探望,只有她是个怪咖,脸蛋烫得绯红,额汗浸湿枕套,眼睛都快看不清天花板了,还能傻笑着安慰众人。
“有这么多人爱我,已经值了。”
当然,肯定是又要挨一顿骂。
她嘴角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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