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队长那么严格,你们平时怎么受得了的?”
清晨的宿舍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女孩们错落站在窗台边洗漱。
孙玉挽起袖子,俯身将水盆里的清水撩到脸上,随意搓了两把,弄湿领口也不在意,嘴里还在叨叨,“上周我去叫他帮忙,他好凶,说田里的事情更加耽误不得,让我去找别人。我又去找李叔,他也不知道赶羊去哪里了。跑了一大圈回来,你们都完事儿了!”
方秋芙拧干毛巾,水珠从指尖溢出。
宿舍里另外三人都是农田组的社员。李向华正在外面晾毛巾,陈秀萍洗完脸,坐在炕边拿雪花膏涂脸,只有刘翠兰有空搭理孙玉。
她的雀斑脸蛋还飘着刚洗过脸的热气,“我们早就习惯了,你别以为张大队长光对你凶,他是一视同仁,对谁都那样,眼里除了生产就是生产,种地种得都有点六亲不认了!”
孙玉很意外,谁能想到他爹那样的奇葩,还能撞上一个同道中人!
陈秀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烦道,“我也不喜欢他!”
方秋芙出门挂毛巾,刚好和李向华打了个照面,两人交换了一个友好的微笑,耳后又传来孙玉的嘟囔。
孙玉:“我也没有不喜欢他吧?就是没接触过,一时间不习惯,没那么严重。”
“那你还挑这种话题?神经病!”
“哎哟喂!陈秀萍,你怎么大早上骂人呢!”
“就骂你,影响我上工的心情!”
方秋芙把毛巾搭在她们和“11号”宿舍公用的架子上,抬头望向边际,远处的农田映着早稻的金黄,更远处的霜砾山静默又庄严。
屋里传出泼水的哗啦声,紧接着是陈秀萍恼怒的尖叫,孙玉得逞的大笑,李向华笨拙的安慰,刘翠兰无意的火上浇油。
叮呤咣啷。
看样子是又打起来了。
方秋芙伸了个懒腰。
真是有活力的一天之始啊!
食堂屋檐下的槐树终于快开花了,米黄色的花瓣星星点点,散着清清淡淡的香气。
方秋芙绕过餐厅,从侧门走进厨房,耳道立即就被一阵忙碌的声响填满。
菜刀咚咚落在木墩上,不远处锅灶刚升起火,两个老社员守在火焰前,一个抱着切好的柴垛往里扔,一个手持铁夹钳翻动,木柴发出噼啪脆响。
她熟练地走到中央的备菜区。
一周以来,她的工作就是跟着前辈们备菜。
方秋芙洗好双手,按照往常路线,走到一个健壮的女人身边,“汪队长,我今天还是先淘米吗?”
汪队长正抱着一袋五升的面粉袋往案板倒,阳光透过食堂东侧的玻璃窗,映出空气中洋洋洒洒的细雪。倒上瓷盆里的水,她挽起袖子,双手揉面,力气使得实在。
“不想淘米了?”汪队长见到是她,先把面团压下去,用旁边的木槌打了两下,才回头道,“那想不想和面?来试试。”
周围剁菜的社员听见汪队长的话,小声议论,偶尔蹦出低低的笑声。
方秋芙走过去,在脑海中回忆,学着观察到的手法,肩膀一沉一送,面团却只是在手里艰难翻了个身,像起床失败的小姑娘似的,又很快塌了回去,软绵绵的。
方秋芙:“……”
好像力气小了点。
汪队长笑声爽朗,她接过面团,用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一推,一气呵成下压,面团顿时乖乖摊平,任她揉捏。
“厨房可不是开玩笑,先不说外面砍柴的,里面生火的,光是案板上和面就是个体力活,你那细胳膊铁定不行!真让你来,怕是要酸疼好几天。小方同志,你还是继续去淘米洗菜吧,那个适合你,不亏力气,就是亏腰,不过你比咱们年轻,也不怕。”
方秋芙很挫败。
她乖乖挪到仓库,抱起两篮子苋菜,走到旁边的水池,埋头老老实实冲刷起来,还不忘仔细挑出碎叶和泥根。
汪队长偏头看她。
早前听说分了个新人过来,她就猜到孙进步那厮又要发疯狗病。果然,她一看方秋芙,就知道是个麻烦的病秧子,身子单薄,腰细无力,手臂都快瘦出骨头了,怕不是让她当祖宗供着?
她当时就来了无名火。
孙进步真当食堂是娇小姐们玩过家家的地方?
她没力气伺候大小姐,当天就打发方秋芙去旁边洗菜,别给他们添麻烦,农场几十口人等着吃饭呢。
这一洗,就是一个星期。
未曾想小姑娘倒是脾气好,被分到工分少的食堂也没闹,也没来多嘴找她耍脾气,甚至没抱怨过一句水冷腰疼。
要知道,当初她在初建农场时腿脚受了伤,才被派过来接手食堂,听说工分一个月要少三十,可是差点把孙进步给打进医院了。
挺好,安安静静的。
至于做事嘛,力气确实太小了,却有股子韧劲,明明每天下工时嘴唇都累得发紫,手还一刻不停,干活也还挺细心。
放满一层粗面馒头,社员端起蒸笼去灶台。
汪队长甩了甩酸胀的手臂,恰好听见旁边在摸鱼闲聊。
“我听说这批知青都是沪市周围来的,你说分到咱们这边的小方,是不是也是资派小姐?”
“肯定是吧,不然何必来咱们苍川?去周围的县城的不好吗?离得还近些,用不着折腾。”
“瞧着倒是挺安分,不过有点奇怪,资派小姐也吃不饱饭吗?她看着像贫血呢?总让我想起我老家那营养不良的侄女。”
“是吧?我第一天看她也觉得,但她心性蛮好的,不爱说话,那洗菜的水多冷啊,也就是夏天还能忍,可能是她年轻?我刚来的时候,每天洗菜洗得我腰酸背痛……”
汪队长睨了她一眼,“你腰酸背痛是因为你老驼背!站得跟个蛇精似的,关你洗菜啥事儿?”
“怪不得!我就说我现在切菜怎么也疼得紧,但控制不了嘛,从小就这样,省力~”
屋内蒸汽缭绕,窗外光线更迭。
值班食堂打菜的社员将几笼热气腾腾的粗面馒头搬到餐厅,剩余众人按流程下工签到。
方秋芙排在队尾,搓了搓被冷水泡红的手掌,指腹还余有细细的褶皱。
队伍挪动速度很快,在名字后面打个勾就行。
很快就轮到了她。
方秋芙在最后一行打上勾。
“小方同志。”站在签到桌旁边的汪队长叫住她,想到今天的闲聊,开门见山,“你身体是什么情况?贫血吗?”
方秋芙一愣,徐徐点头,“差不多,心脏有点问题,天生的。”
汪队长沉默半晌,没继续问。
方秋芙没力气深思队长的用意,她真的太饿了!饿到差点偷吃公家的馒头!于是答完话,她就跟着前辈们挪步饭菜窗口。
汪队长望着她瘦瘦的背影,叹了口气。
天色渐暗,食堂渐渐热闹起来。社员们三三两两挤满座位,身上还带着土腥味和汗味。青年们挤在一起,碗筷碰撞,吃得热火朝天,不知道是谁开了句玩笑,爆发出嘈杂的嬉闹声。
“方妹子,你在这里呢!”
“秋秋!你也下工啦!”
方秋芙领完两个馒头,立即塞了半个到嘴里嚼嚼。她刚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就听见有两道声音喊她。
雨声突然而至。
方秋芙下意识回头。
一阵零落的脚步声传来,食堂门口快步窜进几个来晚的社员,模样面生,“我靠!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我背心全湿了,才换的!”
“是啊,真倒霉。”
胶鞋在地板上踩出混有泥土味的潮湿气味,值班社员看着满地狼藉,骂骂咧咧抱怨了几句。
拖布滑过,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人群中似有一道隐隐约约的目光收敛。
方秋芙回过神。
她先看见了孙玉。
孙玉小跑过来,坐到她右侧,身上还混杂着草饲料的味道。仔细一看,她头顶还沾了两根细小的干草。孙玉也不在意,还没放下盘子,就开啃。
两人维持着同频的嚼嚼动作。
另一道声音是唐敬山。
方秋芙抬眼,还看到了在他旁边的岑攸宁。
他们应该都是农田组。
唐敬山的粗布衫敞开了一半扣子,露出半截结实饱满的胸膛轮廓。他原本想要坐在方秋芙对面,被岑攸宁轻咳一声阻止,只好噘着嘴坐到斜侧方。
坐下后,他还故意松开半截袖子。
白炽灯洒在唐敬山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映出手臂肌肉漂亮的阴影。
他也不怕尴尬,咬了一大口馒头就继续开屏,“小方同志,这馒头是你做的吗?好香的!真好吃~嘿嘿!”
孙玉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踢了他一脚,“耍什么流氓呢?噎不死你小子!”
岑攸宁默默收回即将出击的长腿。
方秋芙嘴角抽了抽,“不是我,我没资格上灶台,今天负责洗苋菜。”
她目光探向岑攸宁的餐盘,切碎的苋菜在表面浮着,白米浓稠又散发着清香。
唐敬山嘴角一撇,略带惋惜,“那早知道就和岑攸宁选一样的了!哎呀,食堂真的很热啊,吃了我得赶紧回去洗澡。”
方秋芙忙着啃馒头,没注意到唐敬山刻意又松了松的领口。
她忽然郑重起来,板着脸来了句,“劳动以后,东西确实会变得好吃。”
热气腾腾的麦香在口腔中溢满,咀嚼变得格外美味,胃口也好了不少。
唐敬山:……
有人在意一下他在凹造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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