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郇宅。
“奇了，这裴青为何要推辞，”脱下官服的郇慎半仰于塌上，言辞虽不解，语气却没有半分忧虑，“上一次也找了别人一起办案吗？”
宋缘坐在旁边道：“我不会记错的，观文台上，户部尚书郭照贪污一案由陛下亲指刚入天都的卫国公世子查办，此案，一个月内牵连整个六部，天都人心惶惶，直到陛下亲口宣布结案。”
郇慎又问：“宋侍郎怎么说？”
烛火摇曳，宋缘忧心忡忡，挺直的脊背格外单薄，她道：“阿耶十分担忧，可北地适才结束战事，正是需要修养生机的时候，今日陛下在观文台动了气，圣旨不可驳回，此案我是推不掉的，阿耶让我先查，他会暗中帮我打点。”
郇慎抬起胳膊从塌上坐起：“你阿耶说得没错，你之前猜得也对，不管是什么让一切发生了改变，只要六部贪污是真，你只需将此案办得漂亮，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识，这才是你进宫的目的，不是吗？”
宋缘转过头：“道理我都懂，可我……”
“可你什么，你不是在担心自己办不了案子，”郇慎道，“而是在担心之后的宣义侯谋逆案定不了萧莛生的死罪。”
宋缘必须承认，郇慎猜的是对的，从她听到自己卷进六部贪污案时，就明白很多事都随着她重生发生了改变，这也是她为何要拜托郇慎想办法将她弄进宫成为女官的缘由，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在夙愿无法达成时凭借自己的力量扭转局面。
郇慎继续道：“你想要报的血海深仇，势必要卷进天都的风浪之中。”
天都的风从来就没停过，宋缘应声：“你放心，我不会逃避，六部贪污案我一定让陛下看到我的能力，就怕那卫国公世子是个变数。”
郇慎又躺了下去，“啧”了声：“这陛下如此看中裴青，你想从中获利确实不易，今日若非裴青推辞，此案也与你搭不上关系，如今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可即便是祸，也未必成不了福，事在人为，你若连此案都查办不明，又如何与皇权相斗。”
宋缘拿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侧过整个身子，一腿搭在塌上道：“陛下一向信任裴氏，想来是与早年的经历有关，卫国公双腿残废，裴氏也只剩下裴青一个独子，陛下将人召到天都，赐其无上殊荣，可对于裴青而言，是否更想会到北地呢？”
“不错啊！你是该好好想想裴青的底细，这个案子可躲不过他，甚至，还要仰仗他的权势，”郇慎摸了了摸下巴道，“而裴氏与陛下的关系，还得从两位皇子说起……”
“陛下有两子，一为景王李琰，二为安庆公主李磬，兄妹二人出生相差不过一刻钟，传闻两位皇子的生父是前朝离国的亡国之君太和帝顾行，而两位帝王的相遇，是前朝上渊淳武帝在位时，陛下前往离国为质，结识了当初的离国太子，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已然不为人知。”
宫廷秘闻相传甚多，由是圣武帝从未宣布过两位皇子的生父，这才更加令人好奇。宋缘看着郇慎道：“往事不可追，不管景王与安庆公主的生父是谁，他们都是陛下的孩子，是大安的皇子，身上流的都是李氏的血。”
“陛下对两位皇子倾力培养，从未有过偏颇，或许在陛下心中，那位太和帝是十分有分量的，至于后来朱雀红河杀兄夺位似乎也与裴氏有关，”郇慎继续道，“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逃不开年少相知，当年，北地无将，戎人于边关烧杀抢掠，战事频发，离国卫国公嫡长女裴竔请旨代亡父驻守北地，一去十三载，那是离国至德十九年，卫国公裴朔袭爵，裴竔赶回玉京，适逢袁林两氏相争，裴竔为保弟弟死于暗箭毒杀，死讯传至北地，戎人攻破潼月关，此时，裴朔于大殿之上怒骂德文帝，后亲率三百骑兵于潼月关死战夺回北地军权，威名远扬，自此，双腿残废，再未回到玉京。”
“裴竔与陛下应是在那时相识于玉京，陛下一统上渊与离国时，裴朔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毕竟那时候的离国，即便有着太和帝这位当世明君，也无力改变一个王朝烂到骨子里的腐朽。”
圣武帝与裴氏在离国的往事鲜为人知，大多数人知道也只有大安建立时，离国卫国公最先向上渊称臣，对郇慎所知，宋缘不禁疑惑：“郇慎，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见郇慎不语，宋缘身体前倾，试图盯住郇慎的一双眼，然而却被躲了过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郇慎躲避，如此欲盖弥彰，她不得不道：“看来君子七慎，也有无法宣之于口故事啊！”
郇慎抬手：“停！”随后，他起身道：“你从哪里听出来这是我的故事了？分明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天都人。”
宋缘撇嘴摇头：“我可没有说这是你的故事，不过道长，你不厚道啊！我是活了两世的人这件事我可只告诉了你。”
郇慎转过眼，犹豫后无奈叹了口气：“你猜对了，青云观内确实有不少前朝旧事，不过就像你说的，往事不可追。”
宋缘想了想道：“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那陛下就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后来的裴青不仅掌着北地兵权，在南疆白榆一族灭亡后，还掌了东南兵权，而地处北地西北方向的边陲小国北昭亡国后，裴青便是为大安立下不世之功的人。
“念旧情也好，制衡也罢，”郇慎说得口干舌燥，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继续道，“总之，不能和这位卫国公世子正面起冲突，不然，以陛下对他的信任，只怕你做什么都是无劳之功。”
宋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放心，我明日就携重礼前往卫国公府，与裴世子相商如何破此案，到时，我会看他的态度见机行事。”
郇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重礼？”
夜色如洗，繁华如一场梦的天都城正处在一天之中最为宁静的时刻，只有禁军与打更人还在街上行走，等太阳升起，整座城被照亮，又会看到热闹的坊市与安居乐业的百姓。
天子脚下的天都象征着大安的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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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空晴朗，暖阳和煦，天都的风从西市吹到东市，威严肃穆的皇城也有百姓从城门前走过，天都的大门向所有大安子民开放。
此时，卫国公府外，宋缘与云衡等侯多时，已向里面通传许久，却迟迟不见动静，守在卫国公府外的两名护卫身穿铠甲，整个天都，恐怕只有裴青敢这样干。
云衡有些焦急：“阿喜，这裴世子不会是不想管此事吧？”
宋缘摇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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