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不喜欢等人电话。
那种等待本质上是无望的，但又像一根无形的线，时刻牵动着心绪，让人不得安宁。每个恍惚的刹那，都要拿起手机看一看，如同在黑夜里摸索一盏灯，以为会贴上按钮，实际上每次都会落空。
她渴望沈异能早点打来电话，好还了那份情。可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过后，梁月不再等待，甚至开始遗忘等待。
没有人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人再来敲门。屋里静得死气沉沉，唯一鲜活的是花瓶里的天堂鸟。橙红色的花瓣像羽翼，昂扬挺立。深蓝色的花蕊像鸟喙，锋利而洁净。
梁月换水的时候，突然觉得那“鸟喙”锋利到可以叼啄任何东西。
昆虫，树干，种子……还有人心。
她真希望这一束天堂鸟能幻化成为真正的鸟，振动翅膀从窗口飞出去，不远万里地找到姜柏，然后将他的心叼回来。
人不可以没有心。
姜柏为了心，一定会回来，毕竟他有那么多的欲望，怎么可能不要命。
梁月打湿抹布，准备将地上那个“男人”抹去。口红凝固以后，很难擦干净。
她光脚半跪在地上，借体重压住抹布用力擦洗，水渍清凉凉的反光，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梁月抬头看着那道门，怔怔然愣了好久。
门板振动的频率很高，估计又是张碧霞，她怎么还不死心。
扔掉抹布，她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恼怒拧开门锁，看见外面站着的是梁秀芝。
目光相触，两人都有惊讶的成分在里面。
梁秀芝没有见过这样生气的梁月，微蹙的眉头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丝慌乱，却强装镇定地问：“你在干什么？”
梁月情绪已经缓和，“张碧霞让你来的。”她十分肯定地说。
“没有。”梁秀芝不承认，低着眼摇头，一副心虚模样。
她没有化妆，穿了一件大T恤，一条牛仔裤，脚上是运动鞋。
很不梁秀芝的打扮。
梁月把着门框，没有要邀请她进来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她。
目光平和又淡然。
梁秀芝反应迟钝，后知后觉地说：“你怎么叫妈的名字？”她眉头皱起来，那样子确实像一个教训妹妹的姐姐。
梁月冷笑了一声，“有话快说。”她没那个闲工夫在这儿瞎扯。
梁秀芝不高兴了，抬手抵住梁月的肩膀将人往里推，她火大地吼，“你什么态度？亏得我还跟你告密，要不是我，你早就无家可归了！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梁月随着她的力道往后退，勾起一点嘴角说：“是该谢谢你。”
梁秀芝一愣，突然就不好意思了，放下手，眼睫毛快速眨动，“也、也不用谢，我之前都说了啊，我们要好好相处。”
她颇傲娇地噘了噘嘴，“你知道错了就好。”
梁月笑了一声，略带嘲意。
“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她问。
梁秀芝觉得在梁月面前很难撒谎，清了清嗓子说：“妈让我来看看。”
“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梁秀芝一脸无奈，“我下午本来是要去约会的，她非要让我来看看，又不说看什么，我衣服都没来及换就被她撵了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对了，”她突然正经起来，“那天你是用什么法子让妈回家的？我看她脸都气青了。”
“你真想知道？”梁月带着玩味的笑问。
“什么法子？”梁秀芝十分感兴趣，鼓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凑近打听，嘴里念念有词，“你长本事了，快说快说。”
话锋一转，又问：“妈有没有打你？”
梁月饶有兴致地盯着梁秀芝，她刻意沉默了几秒，然后挪了挪步子，朝地上一指，“这儿死了一个人。”
梁秀芝一怔，眼睛落在梁月光裸的脚趾上，上面沾了一层浅粉的痕迹，她歪头凝了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骗我呢。”
她躬身扒在门框上，话音被笑声截得断断续续，“你、你就是用这个法子骗的妈？”
梁秀芝笑得眼皮泛红，瞧着泪光涟涟的，“妈到底是老了，怎么这么好骗。”
梁月感受到嘲笑，拉下了脸，这个谎言真有那么不可信？
“是真的。”梁月还不放弃，又站得远一点，指给梁秀芝看，“是个男的，就死在这儿。”
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梁秀芝看在眼里，笑得更加夸张了，一脚跨进门里，朝梁月摆摆手，“妈相信就好，妈相信就好。”
梁月彻底不高兴了，冷看着她。梁秀芝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抹抹眼角的湿润痕迹，直起身子。
两人站得极近，眼睛对着眼睛，里面都映照着对方的面孔。
梁秀芝舔了舔唇，突然说：“我这几天心里面可难受了。”
梁月不接话，不好奇她为什么难受。
梁秀芝等待无望，自说自话，“我感觉自己背叛了妈，她处处都替我着想，我居然还跟你告密。”
说完，瞪了梁月一眼。
梁月抱起手，交叉在胸前。心想这梁秀芝还真是个妈宝女。
嘴唇动了动，忍住笑意。
梁秀芝心大，难过的情绪没发酵几秒，注意力已经飞到九天之外了，她眼睛盯在梁月胸前。
梁月察觉到了，手一松，放了下来。
梁秀芝抬眼，目光犹犹豫豫，还带了些试探，紧跟着手也抬了起来，呈抓握的形状。
“试试？”
梁月：“试什么？”她眉头微蹙。
“手感。”梁秀芝一把抓住梁月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揉了揉，“手感怎么样？和真的一样吗？”
梁月被迫感受着，面色平静，心里却觉得别扭，手被梁秀芝紧紧按着，除了觉得掌心热烘烘的，她什么感受也没有。
梁秀芝没得到反馈，出其不意地空出一只手，贴在梁月身上，手指还动了动。
梁月心里的别扭达到顶峰，甚至开始显现在脸上，她嘴唇抿着，放轻了呼吸。
她想往后退，手腕却被紧攥着，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对峙。
这梁秀芝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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