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反哺生机,不过杯水车薪。
谢泓衣残破的丹田处,却腾起出一片血红的光华。
曾经被迫在天火长春宫运转的法诀,搜刮着他的经脉,让整片下腹在剧痛中凹陷下去。
好像又回到了最黑暗的时候,为了孕育火珠,血肉被榨干了一次又一次,恶心欲呕,吐出的却都是血。
无暇屈辱。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单烽死在这里,更不该,沦为登仙路上的牺牲。
冰冷的双唇,和对方紧紧地依偎。
单烽双目紧闭,面上的红芒一点点熄灭下去,鬓发也渐渐转黑。
他陷在一场漆黑的梦里,在地底无尽地下沉,身上很重,像镇着一座大山,肉身被碾成了烂泥,心中恨意不灭。
好闷……好热……想出去,想痛痛快快地,烧穿这一条死路!
胸腔里,有熔岩咆哮着,冲击着每一寸皮肤,毁天灭地的力量,即将爆发出来。
却有一股清凉的生机,一次又一次浇熄他,把他从爆炸的边缘拉了回来。
谢泓衣双唇微微发着抖,像是随时会消融在他的呼吸里。
好香……
被冷雨浸透的牡丹花苞,那么柔软,却带着一丝苦涩。
单烽贪欲暴起,一手按住谢泓衣后颈,拇指扣着,还不够,竟是顺势撞开对方齿关,以舌尖横扫过去。
极为粗重的吻,溺水者的求生欲和毫不掩饰的□□掺和在一起。
谢霓泓衣的颈侧砰砰疾跳,颈窝深深凹陷下去,在体修铁铸的五指下辗转,是被人强行饮尽的杯中酒。
“你给他做炉鼎?!”
万里鬼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中铜杖往地上一砸,地面绽开百来道巨裂,又狂涌出无数道藤蛇来,和他墨绿长发一同猎猎翻舞。
“好啊,真是像娘的种!”
谢泓衣的身影和万里清央重合了,往事重演,他勒死谢泓衣的心都有了,铜杖击出,却向单烽后心猛砸去:“饿死鬼没吃过饱饭?你小子还敢吃!”
谢泓衣始终未曾闭目,留意着万里鬼丹的举止,当即袖影一拂,先将单烽照面扇了出去。
三分回护,更有七分被咬出来的火气。
后者一个踉跄,全凭本能稳住身形,眼前乱糟糟的黑斑才散尽,谢泓衣已身化黑影,向万里鬼丹杀了过去。
万里鬼丹道:“过几天,仙盟设宴,和薄秋雨吃个便饭。”
谢泓衣冷冷道:“父王也想请你到悲泉一聚。”
这舅甥二人口头上还有些亲眷之谊,真动起手来,却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炼影术下,片叶飞花,都可化作刀剑,潜行藏迹,防不胜防,一时间到处都是纵横的乱影。
万里鬼丹高大身形却如狂舞的薜荔一般,藤蔓飞旋,地皮被掀起了一轮又一轮。
“还不够!就这么点本事?等你登仙了,说不定挠人还疼些,现在?哈哈哈,一步之差,天壤之别。”
“我登不登仙,你说了不算。”谢泓衣道,“聒噪、刚愎,到老了还是朽木,空而无心!”
他少有和人近身缠斗的时候,往往一击定生死,此刻更是杀气四射,毫不掩饰锋芒了。
单烽一抬头,心里却疾跳,谢泓衣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万里鬼丹道:“这么护着他,他能喂得饱你?”
二人齐齐一滞,单烽对往事所知甚少,却丝毫不碍着他肺管子一阵抽搐。
“你说什么?”
万里鬼丹将头一侧,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倒像是刻在木板上的。
“听说没了真火的火灵根,是缩卵啊?丹田都废成这样了,要不是有人替你浇灌他,做了他的炉鼎,他能活到——”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轰在他面门上,发上天珠迸碎,五官都被砸得倒陷进颅中。
巨大的窟窿,散作藤蔓,灵活地一错,重新拧成万里鬼丹的脸孔。
单烽道:“我去你……舅姥爷的油浸枇杷歪瓜藤!”
藤蔓迎风暴涨,忽而坠下铜缸大的一口巨瓜,千钧之重,将单烽砸得脑中嗡了一声。
继而张开血盆大口,从头顶喷出一轮雹子似的瓜子来,一时间碧雾弥漫,满地都是腐蚀出来的窟窿。
“他是你外甥啊,你敢这么辱没他?”
“发霉的老东西,尖头尖脑绿橄榄,肚子里头长木耳,嗓子眼儿里长船蛆,趁早劈了叉做棺材板儿!”
“还说不是歪嘴子老瓜?几百年的发霉老瓜子儿,能毒死谁?老子把你藤藤都掰了!”
他将万里鬼丹骂了个狗血淋头,身法却毫不含糊,始终护着那一道薄薄的淡影,二人携手,把藤拆了百来遍。
万里鬼丹却是属棉花的,一拧就蛇一样地分叉,一劈就漫天织网。
瘴雾中,单烽虽扯着老瓜藤在地上狂抡了百来下,自己却七窍流血,皮肤缝隙里喷出血雾来。
对付万里鬼丹这样的老怪物,寻常的功法招呼上去,根本就和挠痒似的,非得血肉泡影不可。
影子扯着他,一把甩在身后。
伴随着吹蜡烛似的一声轻响,空气碧雾凝滞,连着万里鬼丹的身形一起,化作了熟悉的血肉粉尘!
谢泓衣的身影短暂地浮现,蓝衣已被血染,七窍中鲜血狂流,如此恐怖的消耗,甚至让他目不能视,双耳俱聋。
单烽当即冲上前,抱住了他。
“谢霓!”
短暂的寂静。
三,二,一。
仅仅隔了三秒。
谢泓衣抵着他肩头,把眼上血污都蹭干净了,喘了会儿气,身侧影子艰难地舒张。
还要动手?
单烽暗叫了声祖宗,将身一摆,化作巨犼,刚把谢泓衣团在怀中,就被藤龙拧成的巨鞭,抽飞了出去。
万里鬼丹高大的身形立在藤龙中央,背负无边夜色,整个人都化作了碧绿的图腾。
半步合道的尊者威压,铺天盖地地倾泻而出,把巨犼镇在了地上。单烽浑身骨头剧痛,一寸寸被压断了。
境界之差,天壤之别。
实在是让人绝望的恐怖。
法相既出,万里鬼丹身上那点儿人气彻底淡去了。
墨绿双目中,没有矜傲,也没有愤怒,纯然只是万木枯荣一般,冷酷而不容违背的天威。
“我也不喜欢强求,”他道,“禀赋无用,就做药泥吧。噢,还有你这张嘴。”
喀嚓!
巨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一截断裂的利齿扎穿了半边脸孔,第二枚,第三枚……
鲜血滴落处,一棵暮春草,颤动了一下,从影子里探出草尖,却被巨犼一爪拍了回去。
谢泓衣要护住的人,他也要护着。
它怀中的谢泓衣用力张开五指,抚摸着犼兽在剧痛中痉挛的腹鳞,轻轻道:“送他走。”
犼兽脸孔抽动,露出一个狰狞浴血的笑来。
“明白。”它含糊道,颊上血洞迸出一股血泉,“时候到了。”
漫天黑云压城,茫茫雪幕卷帘,无尽无情世间。唯一双小蚁,细须相触,也笑居高不知寒。
那一滴掺在馄饨里的血,终于被引发。
楚鸾回的血,蕴含着暮春草的精华。足以透支修为,使人功力大增。
万里鬼丹的身形凝定,神情被极度的恐惧撑裂了,眼睛翻起,盯着近在咫尺的天穹,眼泪狂涌而出。
只有触碰到它的人,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一句多么恐怖的诅咒。
云山……千叠啊……
“不!我不要登仙……我不要登仙!”
长年压制的境界,被药性所激发,一举抵达了合道的边缘。
他衣袍朝天翻卷,是云山传来的可怖吸力,像一张贪婪的巨口,只等着吮干净他的血肉和骨头。
少年时代的噩梦,那一根坠落的指骨,一生的心魔。
不……不!!!!
“你杀害我母亲,又吞食小鸾,可曾想过有今天?”谢泓衣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是她自己选的,长留的素衣天胎,只会害死她,我要送她去登仙!我自己的妹子,我们一母同胞,凭什么!”
谢泓衣眼中更是杀意闪动,吃准了他心境不稳,逼问道:“你吃了小鸾,为什么没有登仙?”
“那小子尚未长成,能有几两肉?”
“你、说、谎!”谢泓衣一字一顿道,“要是他还没长成,你必会剖了他,养起来。万里鬼丹,是你不敢吃独食,是谁,和你一起分食了小鸾?”
万里鬼丹眼珠直直上翻,可怕的记忆彻底回笼。
那一天,在和友人分食素衣天胎后,他修为更高,先一步到了飞升的边缘。
神识飘飘欲仙,穿过一缕缕薄云,他看到了传说中缑衣太子的仙宫,多年无主的宫殿,仍然仙乐飘飘。
这就是传说中的登仙?果然逍遥快活。
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穿过了仙宫,接着往上飞。
一大团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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