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昀礼坐得依旧端正,语气温和:“对于你,她最多像弟弟那样照顾,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特别。”
段靳屿嗤笑了声:“说的你好像很了解她一样。”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很了解。”陈昀礼笑笑道:“你和她,不过才认识一个多月吧。”
段靳屿薄唇抿了起来,眼尾处带着点儿浅淡的戾气,在灯光下看得分明。
“而且,里里对于学习和成绩看得最重要,高中期间曾向她表白的人全被拒绝了。”
……
这家烤肉店生意非常红火,连带着卫生间都挤满了人。
穆听梨刚从隔间出来,手机震动了下。
她摁开看。
颜渺:【战况如何?】
穆听梨一头雾水:【什么战况?】
颜渺:【就年下和年上的较量啊,天降和竹马PK,你最后选择了谁?】
穆听梨半天才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敲字回复:
【你误会了,我和陈昀礼就是普通的朋友。】
而且在她看来,还没和颜渺来得亲近。
颜渺在值日那会儿,了解到关于这位男大的一些情况。
她发消息问:【真的假的?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哎。】
穆听梨真觉得她和陈昀礼也就认识时间长一点。
其他真没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颜渺解释,想了想,回道:【其实他和我继妹关系更好。】
收起手机,穆听梨弯腰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刚才和顾渺的聊天内容,让她不自觉想起了一些事。
她和陈昀礼住在同个胡同里,正对门,邻里关系还算亲近。
七岁那年她刚和父母一起住,普通话不算太标准。胡同里同龄的小孩很多,但都嫌弃她是个土包子,大家不愿意跟她玩儿,后来只有陈昀礼朝她伸出了手。
陈昀礼人缘极好,一群孩子也都服他,有他在,她渐渐融入了胡同里的孩子帮。
她和陈昀礼上的还是同个小学,虽不在一个班,但天天也一起上学放学。那时候她被同班男生天天追着喊“小脏鬼”,他也不嫌弃地继续当她朋友。
那时候穆听梨觉得他们两个关系很好,至少她把陈昀礼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也是她童年时期唯一的朋友。
可是初中后,她父母离婚,继母带着钟媛媛住进了家里。以前的两人行渐渐变成了三人行,刚开始穆听梨也没觉得什么。
不过就是多了一个人一起上学放学而已。
她和陈昀礼依旧是朋友。
直至一次。
她对这段友情产生了怀疑。
穆听梨清晰地记得。
初二那年,她参加了舞蹈比赛。
同时,也是她人生最后一次跳舞。
说起来,钟媛媛学习芭蕾还是因为她。
穆听梨二年级时在电视上看到拉丁表演,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央求了父母好久好久,他们才勉强点了头让她去学。
后来钟媛媛看到她在房间里跳舞,也吵嚷着要学习舞蹈。
父亲说穆听梨跳拉丁像搔首弄姿的妓.女,和她妈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继续学。
却转头给钟媛媛报了芭蕾班。
那时候湘宁市正在举办中小学生舞蹈大赛。
时至今日。
穆听梨已经记不起当时以什么样的心情参加了比赛。
大概是很难过吧。
穆听梨学什么都很认真,更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拉丁。她拼劲了全力比赛,自然拿到了第一名。
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跳舞了。而那次钟媛媛也参加了比赛,不过她学的时间短,没拿到名次。
穆听梨向来偏爱橘子味的零食,比赛结束后,陈昀礼拿了一盒橘子味的糖果过来找她。
金灿灿的阳光下,他眉梢洋溢着如玉般的笑意,说:“里里,恭喜你又拿了第一,这是送你的礼物。”
穆听梨低头看了下盒子的包装。
是进口的,一看就很贵。
原本有些惆怅失落的心情再看到礼物的那刻,终于缓解了些,穆听梨朝他绽放出一个温和开朗的笑容:“谢谢。”
她正准备伸手接过,一旁的钟媛媛却突然哭了起来,一开始是极低的抽泣,后来哇得一声大哭。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陈昀礼的袖子,抽抽搭搭得说不说话,看起来伤心极了。
陈昀礼突然想起媛媛这次比赛没拿到名次,为了安慰她,立即把手上的那盒糖给了她。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媛媛乖,吃了糖就不哭了哦。”
穆听梨抬在半空的手,滞了一瞬,而后她用力眨了下眼,缓缓地,一点点地将手收了回来。
钟媛媛将盒子里的糖果一颗颗拆了开来,送进嘴里,然后破涕为笑,朝陈昀礼软声道:“谢谢哥哥,昀礼哥哥对我最好啦。”
她还很好心地递给穆听梨一颗,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姐姐也吃,哥哥买的这盒糖真的很好吃哦。”
穆听梨扯了下嘴角。
真的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心境,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苦涩,每呼吸一下,都叫人难过。
她什么话也没说。
也没接。
陈昀礼当然没忘记答应给穆听梨的糖果,他立刻奔了出去,用所有的零花钱买了盒一模一样的糖果。
可这次穆听梨不想要了,只说:“如果钟媛媛还哭,这盒糖你仍会给她么?”
陈昀礼挠了挠头:“里里,就只是一盒糖而已。”
他毕竟才十四岁,对于穆听梨突然的态度转变有些不知所措,还在傻傻地喃喃着:“没必要这么计较吧,我给你重新买了,你尝尝看。”
穆听梨眼睫耷拉下来,眸子也黯淡无光。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是啊。
就只是一盒糖。
他也不愿意给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穆听梨主动和陈昀礼渐行渐远。
原本的三人行又变成了两人行,只不过这次的两人是陈昀礼和钟媛媛。
而她,成了他们关系的局外人。
每次在学校或者巷子里,穆听梨遇到陈昀礼,只是朝他温和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以前无话不谈的小时候了。
穆听梨对此并不是没感到伤心或者遗憾过。
只是她比常人更加擅长向前看,也不喜欢沉溺于过往,否则小时候经历的种种加起来,早就将她的精神和意志压垮。
现在想想,事情也才过去四年多。
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
“小姑娘,你还要浪费多少水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穆听梨的思绪,她连忙关了水龙头,朝路人说了句“对不起”,让出来了位置。
穆听梨重新回到座位,敏感地察觉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怎么了?”
陈昀礼说:“没什么。”
穆听梨看向段靳屿。
他没什么坐相,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像是在发泄着某种情绪。
穆听梨又问了遍:“怎么了?”
段靳屿没吭声。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陈昀礼刚刚的那些话,确实影响到了他,而且不小。
另一边的陈昀礼装作无事发生,起身说:“我去买单。”
“我去吧。”穆听梨客气道:“你大老远过来,该是我请客。”
陈昀礼坚持他来付账,穆听梨拗不过,只能说:“那我们AA,我把和段靳屿的那份钱一起转给你。”
听到这话,陈昀礼声音有些沙:“里里,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一顿饭而已,穆听梨不想推来推去,便说:“那下次我请你。”
“好。”
陈昀礼走向前台,穆听梨和段靳屿紧随其后。
他扫码付完款,转身的一瞬间,正好看到段靳屿从前台桌子摆着的糖果盒里拿了颗糖递给穆听梨。
这些糖果是餐饮店特意给客人清新口气的。
陈昀礼脱口而出:“里里她不爱吃橘子味的糖。”
他也不记得从哪天开始。
原本最喜欢橘子味糖果的穆听梨,再也不吃了。
隐隐约约似乎有些记忆,但总是记不太真切。
段靳屿其实听见了陈昀礼说的话,也知道此刻应该抽回手。
可不知怎么的,他执拗地把这颗糖放到穆听梨的面前,垂眼专注地看她。
穆听梨抬起头。
段靳屿眼眸漆黑,她似乎窥到了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某种晦暗情绪。
穆听梨从他手心接过了那颗橘子味的糖果。
她一点点剥开糖纸,将糖塞进了口中。
味道其实很甜。
但穆听梨总觉得带了些酸涩。
大概是橘子味的糖果总是能唤起她那天的记忆。
让她想起。
原本属于她的拉丁舞。
以及。
糖果。
穆听梨口中的糖嚼得很慢,吞下后,她轻轻吸了口气。
没办法。
这个味道吃起来实在让人难过。
陈昀礼向来温和的脸庞带了丝怒意,一个箭步冲到段靳屿跟前。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她不喜欢橘子味的糖。”陈昀礼怒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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