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铺了满地,盖住柏油漆路,盲杖扫过时刷啦刷啦地响,时不时有落叶被带起,又回落,发出细碎的声响。
踏出落叶便也踏出了树荫,晚秋的日光洒下来,同早春一样和煦,在皮肤上留下温热。
小县城的地上总带着无法清扫干净的土渣,踩不稳,总容易崴脚。但没关系,崴脚他会重新站直,就像有人挡路他会拿盲杖抽在别人腿上一样,他都能解决,他忙着赶路。
再往前走似乎是片橘子林,这季节恰好能闻到那种微苦的橙香。
不对,记错了,那是上个县城……不对,是上上上个县城,不是现在这个县城。这个县城没有橘子林,只有漫山遍野的柿子树,跌在地上有股腐烂的腥甜。
上个县城也没有橘子林,但有条窄窄的小溪,踩进去,鞋袜冷得人打颤。上上个县城同样没有橘子林,什么都没有,只有断壁残垣与灰尘,和骂人很难听的老人,——听不懂方言,但确定是在骂人。
上上上个县城有橘子林,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没有油菜花。
所以都不是,还得继续走,去下个县城。
“燃哥!!”钱宇呼哧带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燃哥!!”
嚷什么,总不能是找到人了激动吧?
他有点无奈地停住脚步等他,脚碾着几粒石子,没几下就碾丢了,找不见。
“干什么?”等粗喘声靠得很近,他问。
“也不说一声,这路不平,车也开得野。”钱宇说,“你等我一起啊。”
他重新往前走,盲杖娴熟地点在远离钱宇那侧,“我就转转。”
“你找人得带上我啊,你怎么找人?”钱宇半点不顾及他,“我不得帮你看着点。”
“是呗,瞎子怎么找人。”迟燃语气平常,像随口说。
“再往前走有座小山,不是这。”钱宇说,“没山没海没河流,只有油菜花,说的不是这。”
“嗯。”他语气平常。
“买票走吗?”钱宇问,“下个地儿离这不远,高铁转大巴,半天就能到。”
“再住两天。”他指指不远处的山,“爬了山再走。”
见他没那么急切,钱宇悄悄松口气。
她刚不告而别那段时间,迟燃像个死人。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分昼夜地弹那首Icarus,整个梅雨季他都不吃不喝,晕倒了摔在地上,额角流下鲜血,身上满是青紫,就被拉到医院吊水。
整个梅雨季节,燃哥都是这么过的。
没晕倒时就在家单曲循环Icarus,循环到钱宇听到就想吐,循环到常用的琴键磨损、断裂。燃哥每次晕倒后醒来,要么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要么死气沉沉躺在病床上,对着葡萄糖吊瓶愣神。
出梅入夏后,迟燃变得像个疯子。他诅咒痛骂着出门去,要跑遍每个“没山没海没河流,只有油菜花”的小县城,找到她,抓住她。
他那副架势,像要在抓住后,将人皮肉撕离骨头,一口口吞下去。
哪怕眼睛坏掉时,燃哥都要体面,他从没这么失态过。所以他燃哥主动说我们在这个县城待两天,不急着赶路,其实是件让人欣慰的事。
时间能杀人,也能救人,谢天谢地。
这个小县城没那么落后,再往前走有商场,还有些不土不洋的奶茶咖啡店,门口刷着高饱和度的漆,像邮局像消防设施或像理发店,反正不像饮品店。
“当心!”
钱宇话没说完,就看见迟燃撞到人了。
那是个穿着粉色大熊玩偶服的人,粉熊伸手扶住他,还好没摔。
“没事吧?”钱宇追上来。
迟燃摇摇头。
粉熊慌乱地挥手摘下头套,是个年纪很小的男生,露出张大汗淋漓的脸,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吧?这玩偶服看不清,实在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不太方便啊,不好意思……”
“我说怎么撞上个毛茸茸的东西……”迟燃不在意地摇摇头,“扮的是个什么?”
“粉熊,就……山寨迪士尼那种。”年轻男生发现他眼睛不方便,答得小心翼翼。
“这样啊。”他不带什么情绪地说,说完就往前走着。
钱宇小心翼翼地跟着燃哥,时不时查看他的脸色。
燃哥没什么表情,但走出几米后,他忽然转过身,朝着粉熊的方向望过去。他摘下墨镜,努力地调动眼部肌肉,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
他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才慢慢将墨镜戴回去,垂着眼走路。
钱宇在心里悄悄叹气。
燃哥看不见。
梅雨季过后,他就彻底什么都看不见了。哪怕是这么大的阳光,这么燥的粉。
宋呓欢离开的时候,拉黑了燃哥和他所有联系方式,连仅有的账号“我不说梦话”,也只定时发作品,关闭了私信功能。
对迟燃来说,她彻底失联。
她的离开决绝而彻底。
那抹耀眼的粉离开他之后,他眼睛最后一点光感也慢慢消失,他彻底瞎了,世界归于无尽的黑暗。
他生命中的所有颜色,在春日的尾声,一同抛弃了他。
“燃哥。”钱宇生硬地岔开话题,“吃柿子吗?给你摘一个。”
“不吃。我刚才踩到好几个,黏糊糊的有点恶心。”迟燃语气如常地回他。
钱宇还是硬聊:“那我自己吃一个。”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颓废又满不在乎,说:“全瞎早晚的事,我早知道。”
燃哥自暴自弃的外表与坚硬的外壳下,是个极细腻敏锐的人。哪怕钱宇不说,他都能明白他的担忧,还能轻飘飘地宽慰他。
这样柔软的一个人,是会被真相杀死的。
谢天谢地,他不知道真相,他还恨着宋呓欢。
钱宇无一刻不在害怕,怕那个残忍的真相彻底瞒不住,怕迟燃真的找到那个县城,真的看到她的最后。
那会让他死,也许不会死,但也无法活着了。
去下个县城之前,他们去爬了那座山。迟燃走得很快很稳,因为他哪儿都不用看,所以走得格外专注。
好几次,钱宇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燃哥,你别走那么快啊,我很丢脸。”钱宇气喘吁吁地跟,开玩笑活跃气氛。
迟燃也配合地笑着:“你练练体力,不然一瞎一废的,怎么抓人。”
钱宇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开关于这事的玩笑。迟燃能把所有痛苦都笑着说,笑着说就是说而已,也不代表他放下。
唯有找她这件事,他从没用任何戏谑的方式说出来。能理解成,他快放下了吗?
“燃哥……”他不知道怎么回,小心翼翼地没再说话。
“认真的。”他收敛笑意,用不像他的执拗语气说,“我要找到她,我要问清楚,要个痛快和明白。我认真的,你练练体力,真遇见了,别追不上。”
这轻描淡写的话里藏着许多恨,早已刻入骨髓,反而无需咬牙切齿,像呼吸那般寻常地贯彻在他生命里。
钱宇愈发害怕。他恨也怕,不恨也怕。恨意味着他依然走在那条随时会偏离自毁的路上,不恨意味着,他也许猜到部分真相,怎么都不能放心。
只是不告而别,就要了他半条命,天知道要是真相被揭晓,他会怎么疯魔。
“燃哥……”他回想着碰到粉丝那次,旁敲侧击地问,“你不是说,你不想问个明白……只想当胆小鬼吗?”
迟燃埋着头一步一步登山,没回答。
他追着说:“别再找她了吧?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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