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儿与梧桐妖很快出了风月城。
未行十里,被一伙人拦下。
这伙人穿着打扮行伍,为首之人方脸,黝黑,络腮胡,看起来凶神恶煞。
溜儿心想,这是又遇到打劫的了?
那络腮胡却驱马上前,在马上朝梧桐妖行礼,“桐娘子安。”
梧桐妖将溜儿护在身后,颇为慎重盯着那人看了一会。
那人笑道:“怎得,一别经年,娘子认不出陈某了?”
梧桐妖顿时恍然,试探道:“陈校尉?”
“正是鄙人,娘子别来无恙。”
络腮胡翻身下马,走到两人跟前,朝着溜儿跪了下去。
“臣,大启国金吾卫校尉陈佥见过公主殿下。”
陈佥身后众人皆下马叩拜。
这一变故令溜儿措手不及。
大启国?
这是说这些皆为前朝之人。
她只从梧桐妖那晓得她阿娘凤殊为太卜所害,其他的模模糊糊,并不清楚。
如今这些人却喊她“公主殿下”。
大启朝的公主?
她甚是疑惑,望向梧桐妖。
“桐姨,这是何故?”
梧桐妖道:“不错,你是凤殊的女儿,也是大启的皇女。”
她本不欲将溜儿拉入仇恨的漩涡,所以才以三千修为将她送往山林,以期远离国仇家恨,为一普通的凡人。只是命运诡谲,十六年后,她来到了皇城,将昏睡中的她唤醒,也唤醒了她心中,凤殊在熊熊烈火中惨烈而死的记忆。
既然她从沉睡中清醒,这般血海深仇怎可不报?
溜儿身为凤殊之女,身负凤骨,自来就该睥睨天下,不该这般庸庸碌碌下去。
她带溜儿来这西南,不光是剑皇在这里,前朝大启的子民也藏在此处。
只待溜儿学会剑皇绝学,以她之能,振臂一挥,剑指大晟,以报血仇。
只是,偶尔想起那人眸中的淡淡忧伤,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全身。
脑海中画面一闪而过,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对着她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唤她的名字。
“阿桐。”
不知多少次从梦中惊醒。
前尘往事,一一浮现。
梧桐妖望着溜儿疑惑不安的眼神,好似透过她与某个人对话。
“好孩子,记住了,你姓萧,萧鸾。”
溜儿无父无母活了十六年,两年前得知阿娘叫凤殊,因怀有凤骨,在生产最虚弱时,被太卜剔骨后活活烧死。
如今又告诉她,她阿娘为前朝皇妃,她是前朝公主,从一生下来就身负国仇家恨,与大晟不死不休。
她忽然觉得可怕。她原本的志向是复活龙魂,然后与龙姨一起自由自在闯荡江湖,有饭吃有衣穿,偶尔锄个强扶个弱,没心没肺快快乐乐。但这个小小的愿望,在龙姨被姬长江一剑挥下后,就消失不见,支撑着她的是学好剑法,寻太卜与姬长江报仇。但现在,梧桐妖与那叫陈佥的人告诉她,要她揭竿而起,向大晟发动战争。
战争,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要死很多人的。
像林家姊姊阿兄那样再普通不过的人,都会在战火的纷飞中丢掉性命。
不过,她虽心中排斥,却想着好好修行。
毕竟能成为剑皇的徒弟很是难得。她不知桐姨作了怎样的交易,只晓得,她在忘忧坡足足等了三日。
三日后,忘忧坡的界门缓缓打开,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说“你可唤萧鸾”。
溜儿点头。
那人道:“很好,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尊的弟子了。”
历经两年,从京都到西南,她终于拜师成功,在十八岁时成为剑皇颜笠的徒弟。
更在一年后学会了颜笠的成名绝学——风吹半。
剑出鞘,风吹半。
扬花起,落满天。
凄美又决绝的一剑。
很像颜笠的性格,冷淡而漠然。
在溜儿学会风吹半的某天傍晚,颜笠拿了一本书过来,那是一本无名之书,古朴而厚重。他对溜儿说:“萧鸾,你很好,为师已无其他可授,此书乃本门最高剑术心法,望汝好生勤勉,不负此生。”他说不负此生时,长叹了一声,好似有许多话想与她说,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又一年,忘忧坡上空电闪雷鸣,剑气冲天而起。
溜儿整个人沐浴在那浩瀚的剑气中。
她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灵气从丹田汹涌而出,剑之所指,气之所行。
嘶!
一声长鸣。
一个类似凤尾般的红色印记在她身后闪现,额上缓缓出现凤凰印记。
她终是明白了,两年来,桐姨为何这般急迫,恨不得她的修行一日千里。
她与阿娘凤殊一样,凤族嫡系,自来身怀凤骨。
凤骨与龙晶皆为至宝,得之扶摇直上,与天齐寿。
天道浩渺,宇宙洪荒,修仙之路漫漫,人之渺小,一世百载,不过沧海一粟,转瞬即逝,却妄图窥探天道,得日月长生,何其狂悖。
但就是这样渺小的人修,以蚍蜉之身撬动,否则,龙族又怎会在三十年前灭绝。
而她们凤之一族,生来就是神。本该恣意昂扬,无所畏惧,阿娘却为人所骗,跻身情爱,怀上了她,生产之时,法力尽失,被剔骨后烧死。
阿娘与凡相恋违背天规律令,魂魄入地府幽冥,经十世轮回之苦。
而她为人神所生,本天地不容。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她还是长大了,且因着凤骨,学起东西突飞猛进,尤其在符箓一处自有丘壑。
身怀凤骨之人,前二十年凤骨不显,不为人知,但二十岁凤骨长成,眉心凤印即成,天道降下神光,凡玄门道家皆知。
身怀宝物,却无与之匹敌的实力,下场自是凄惨。
好在她不负桐姨所望,师承剑皇,习得无上剑术。
只是,她没想到,她竟为天下所不容。
忘忧坡的界门被人叩响,无数玄门道家齐齐,仙术道法各显神通。
他们打破忘忧坡的结界,凶神恶煞而来,要师尊颜笠交出人妖所生的怪物。他们言之凿凿,说阿娘凤殊是妖,当年大启覆灭,便是因着她这样怪物出生。
怎会有这般无耻的人啊,溜儿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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