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霆向来很忙,第二天钟映醒来时,路霆没在家,也不知道昨晚回来没有。
他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眼睛又涩又胀。昨晚哭得太久,现在眼皮肿得厉害,指腹按上去还能感到清晰的胀痛。
他走进浴室,看见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的人,自己都觉得狼狈。
出门上课前,他从抽屉深处翻出一副黑色墨镜,仔细架到鼻梁上。
镜片足够大,能勉强遮住他不堪的痕迹。
这门课是路母替他报的,美其名曰“Omega人妻修养课”,内容从信息素调控到膳食搭配,甚至包括体态管理到夫妻生活。
老人家的初衷很简单,无非是希望他能借此让路霆多看他一眼。
可惜纯粹是浪费学费。
钟映不是没有试过。可当他真正把这些用到路霆身上时,只换来对方冷淡的一瞥,漠然抛来一句:“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来这班里上课的Omega,家里无一不是非富即贵,背后的Alpha也个个身份显赫。
名义上是来修习“人妻修养”,实则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际。
下课后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最新的拍卖会、私人航班,或是某家难订的米其林三星。
从第一节课起,钟映就显得格格不入。
老师讲话语速很快,带着优雅的尾音,内容从古典艺术讲到金融术语,有些词他根本听不懂,甚至课本上的字,他都认不全。
有天晚上,他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拿着笔记去书房找路霆。男人正处理文件,钟映结结巴巴地问出几个问题,声音越来越小。
路霆终于停下笔,扫了一眼他那片潦草的笔记,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比斥责更磨人。
“你果然,”路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比传言里的更糟糕。”
钟映瞬间耳根通红。
“先去报个文化班。”路霆收回目光,“字认全了再说。”
后来钟映真的去报了文化班。他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句话一句话地读。
这个班里也有看在路霆的面子上主动和他说过话。
后来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没什么交集了。
钟映刚踏进电梯,金属门正要合上,一只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忽然伸进来轻轻一挡。
门重新滑开,孟檀清踩着细高跟鞋优雅地走进来,站定在他身旁。
她丈夫是圈内颇有名的富商,她自己则常年周旋于各路军官太太的茶会与沙龙之间,人脉广,人缘也好。
可即便同班上课这么久,她却从未主动和钟映说过一句话。
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钟映下意识地往角落缩了缩,低下头,试图避开对方可能投来的任何视线。
然而孟檀清还是侧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最终落在他肿起的眼睑和苍白的皮肤上。
“你……”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电梯厢里,“被家暴了?”
钟映猛地一怔,慌忙摇头:“没有的事!”
钟映声音干涩发哑,“只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肿。”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缺乏底气。
沙哑的声音暴露无遗。
孟檀清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裹着一种了然的、几乎是怜悯的味道:“也难为你了。”
她语气放缓了些,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钟映勉力维持的平静:“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跟你丈夫感情不好。”
孟檀清目光在他纤细的胳膊和单薄的肩膀上扫过,声音压得更低:“可是家暴这种事,你不能一直忍下去。就你这身子骨……能扛得住他几拳?”
钟映无奈且逞强地说:“我真的没有被家暴……我和路霆,也没有感情不好。”
“这个圈子才多大?消息都是互通的。”
孟檀清叹了一口气:“我听说,路将军上半年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宿在军部。哦对了,上个月陈参谋长家的晚宴,刘总参夫人的生日宴,还有之前市政的招商酒会……他好像一次都没带你去过吧?”
钟映的嘴唇无声地抿紧。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她语气放轻,仿佛带着一丝怜悯,“只是……”
她没再说下去。
——只是我们懒得拆穿你而已。
钟映的脸颊一瞬间烧得滚烫,血色汹涌而上,连耳根都红得彻底。他恨不得当场就有一条地缝能让他钻进去。
那他以往那些辛苦维持的装模作样,自己偷偷买来、却对朋友说是路霆送他的礼物,那些谎称是丈夫出差带回来的首饰,每一次节日前夕,说路霆要带他去哪家难订的高档餐厅,描述根本不存在的菜单和氛围。
可事实上,他只是一个人绕远路,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再独自回到那间空旷冰冷的公寓。
原来他辛辛苦苦向所有人营造出的恩爱夫妻的假象,从头到尾,这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他生生演了好几年。
钟映整堂课都如坐针毡,总觉得每一道扫过的视线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以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那些目光里带着羡慕?现在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恐怕是怜悯,甚至嘲讽。
嘲笑他一个人居然也能把这场戏演得那么投入、那么愚蠢。
讲台上,特邀来的高级营养师正侃侃而谈,声音温和专业,讲解着Omega孕期各阶段的微量元素补充方案。
钟映面前摊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每一门课他都听得极其认真,笔记做得一丝不苟。
可这一刻,他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抬起手,用指尖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皮。
那股累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下课铃刚一响,他没像往常一样凑上前去问问题,而是迅速合上本子,低头收拾好东西,第一个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没有回那个空旷的家,而是第一次绕开了日常的路线,独自拦了辆车,径直去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医院。
钟映在门诊前台签完到,刚转身要走往住院区,迎面就看见一道熟悉却意想不到的身影。
路羿正穿着白大褂,身后跟着几名年轻医生和护士,步履利落地从走廊那端走来,显然正在查房。
钟映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路羿目光扫过来,恰好与他撞个正着。
路羿是路霆的堂弟,也是他名义上的小叔。钟映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家医院碰见他。
躲不过,他只好低声喊了一句:“小叔。”
“大嫂。”路羿停下脚步,朝他微微颔首。
他声线清冷,气质疏离出尘,那副眉眼间的淡漠和路霆如出一辙,只是比起他哥哥,路羿至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周前刚调来任职。”路羿答得简洁,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生病了?”
钟映立刻摇头:“没有。只是……来看个朋友。”
他说得有些匆忙,甚至没等路羿再开口,就含糊地点了下头:“我先过去了。”
说罢,几乎像逃离一般,转身快步走向另一侧的电梯间。
路羿正准备转身离开,肩膀却被人从后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回头,是他在生殖科的老同学,正笑着朝他刚才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刚才那个Omega,你认识?”
路羿语气平淡:“那是我嫂子。”
对方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些许玩味又掺杂着同情的神色:“那你哥可真够狠的,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这么漂亮一个大美人,居然也舍得让他连续吃四年的避孕药。”
路羿脚步顿住,眉头倏地蹙紧:“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不知道?”对方压低了些声音,“你嫂子可是上周我们科室的‘话题人物’。他以为自己身体有问题怀不上,跑来做了全套检查。结果你猜怎么着?结婚四年,他丈夫让他吃了四年的避孕药,还是专门针对Omega的特效药,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同学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唏嘘:“他好像一直以为那是他老公给的营养品,每周按时吃,从没断过。听说知道真相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站在诊室门口一动不动。”
说罢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且那药性挺烈的,长期服用以后……恐怕很难再有孩子了。”
路羿听完猛地转头,看向钟映方才消失的走廊转角。
医院顶层的专属疗养区很安静,钟映推开病房门时,护工桑姨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低声念着一本童话书。
见他进来,她便合上书站起身,轻声细语地向他汇报了近一周寄玉的情况:一切稳定,护士刚来做完全身按摩。
桑姨说完便体贴地带上门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妹。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靠墙的柜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毛绒玩偶、音乐盒、包装精致的糖果罐,都是钟映一次次带来的,仿佛只要礼物堆得足够多,就能填补床上人长久的空缺。
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姑娘,眉眼安静,呼吸均匀,像是沉溺在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里。
钟映轻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极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温顺而脆弱。
寄玉是在四年前那场车祸后变成这样的。
“妹妹,好久不见。”钟映声音放得很柔,像是怕惊扰什么,“上周哥哥有点事,所以没能来看你。不过今天给你带了个新礼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向日葵玩偶,明黄色的花瓣柔软地舒展着。他把它轻轻放在枕边,挨着她的脸颊。
“你看,是你最喜欢的小向日葵,是不是很可爱?”钟映目光落在她毫无反应的眉眼上,声音低了些,“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住的那条巷子总是很暗,地上老是湿漉漉的,后来长了几朵向日葵。你说以后一定要住一个有花园的大房子,里面要种满向日葵,金色的,一眼望不到头那种。”
他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你醒了以后……哥哥就带你去,好不好?去那种有好多好多向日葵的大房子。”
等他走出病房时,却意外看见路羿还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并没有离开。
钟映眼睛消肿了些,便把手里的墨镜放回包里。
他注意到路羿的目光正落在他刚走出来的那间病房的门牌上,心里顿时一紧。
路羿转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问得直接:“大嫂,你的朋友……是植物人状态?”
钟映指尖微微蜷缩,低声应道:“是。几年前出了点意外。”
路羿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详情,只是转而说道:“我和大哥很久没回老宅了。大伯母提过几次,让你们有空回去吃个饭。”
钟映垂下眼,说了声“好”。
等真正走出医院大门,冷风迎面吹来,他后背渗出细微的冷汗。
路家的人都太聪明了,嗅觉敏锐得可怕。
如果被他们发现寄玉的存在,甚至深挖下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几乎一刻不敢耽误,回去就开始联系别的私立疗养院。可问了一圈下来,费用高得令人咋舌。专业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看护、独立的病房,每一项都需要巨额资金支撑。
他手头那点积蓄根本不够。
钟家早已明确表态不会为他这个“嫁出去的儿子”额外支付任何费用。
而路霆那边……他更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男人早就认定他虚荣、贪婪、满心算计。现在再去要钱,无异于坐实所有难堪的指控。
而且他有预感,这次离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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