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元紧闭双眼护住身前的慕容隽,预想中的剑刃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回头一看,萧迦叶忽然赶来,卸了黑衣人手中的剑,挡在了两人身前。
白衣人在前方站定,身后是一片枝叶残败的红色虞美人,周身一股浩然正气,纵使剑口沾血,仍让人以为他乃诛邪而非杀生。
“方掌门既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萧迦叶问道。
白衣人原是昆山派掌门方回,其武功已臻上乘,在武林中颇具声望。面对萧迦叶的话,他依旧默不作声,也不摘下脸上的面具,上来就招招致命,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黑衣人也继续向慕容隽发动进攻,萧迦叶抽身回挡,一面应付方回一面回击黑衣人。
“萧将军想一对二,恐非上策。”方回向后一跃数米远,随后一剑猛攻而来,萧迦叶立即抛开和黑衣人的缠斗,横劈一剑格挡。
下一刻,阿南赶至此处,挡下黑衣人对慕容隽的袭击。
桓徵和中剑后再次加入战斗的絮儿,率领桓家暗卫一边护住“慕容隽”和“宗元”,一边杀向增援而来的刺客。
真正的慕容隽脸上戴着酷似宗元的人皮面具被护在人群中心,装扮成慕容隽模样的宗元扛着剑伤,仍旧护在他身前,片刻不离。
慕容隽漠然看着方才还欢声笑语、歌舞升平的镜湖,顷刻间,装饰华美的琴台只剩了几根木桩子,设计精巧的莲舟翻的翻、沉的沉,残灯委地,落红无数,脚下这片土地犹如一朵被暴风雨摧毁的秋日晚荷,破碎的花瓣上流淌着鲜血,枕着生命垂危的肉身。
他看着这些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眼中凄凉,嘴角带笑,如果可以,他还是做个闲人罢,不涉朝堂,不入江湖。
湖岸边,螣蛇的尸身翻倒在地,被萧迦叶剖开的上腹僵硬地向外敞着,似用一根无形的木棍撑开,血流从喷薄而出、倾流而下,到此刻的细流涓滴,不断地渗入泥土中,踩上去湿软粘腻,腥臭无比。
桓清与望着血鹰身后的缦阁,依旧是楼宇巍峨,灯火璀璨。火光逐渐跳跃着,蔓延进夜空,蚕食几缕飘渺的云。风灯中蹿出一条红色细蛇般的焰火,刹那间吞噬了一只只精美轻盈的纸灯,随后爬上雕刻着奇花异草的梨花木窗台,就在火舌燎向窗内无知无识的华服男女时,她紧紧闭上了双眼,运功调息。
臆想中的嘶喊声没有出现,梁木被烧毁的断裂、倒塌声也突然息止。取而代之的,是毒蛇吐信的声响,重重叠叠、声声不绝于耳,从四面八方将她团团围住。
她知道自己中了瞳术。
就在方才,她和萧迦叶共同对阵瞳和血鹰,方回突然出现,她无丝毫犹豫地对萧迦叶说:“这里交给我。”
萧迦叶明白她的意思,更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只看了她一眼,便道:“好。”
下一瞬,他执剑攻向血鹰,后者向外避开,他的身影瞬间闪至数米外的瞳跟前,剑光一晃,再一个错身飞向看台,挡下黑衣人刺向慕容隽的剑刃,整套动作几乎在转眼之间完成。
到方回和萧迦叶刀剑相接的一刻,瞳才双目直直看着前方的桓清与,露出了神秘的笑意,而后仰倒在地。
血鹰立即赶上前将他扶起,“你怎么样?”
瞳双目半阖,看着血鹰模糊的面容,扯了扯嘴角,“死不了。”他转头看向桓清与,用气声说道:“还有半柱香时间。”
他前一句话是让血鹰放心,后一句则是告诉血鹰,他最后施加在桓清与身上的瞳术顶多撑半柱香,这是血鹰完成截杀的最佳时机。
调息片刻,桓清与感到周身的血液仿佛被抽干,四肢五感变得迟钝,蛇声退去,她缓缓睁开双眼,整座缦阁被火海吞噬,火势最凶的烈焰似一条重生的螣蛇,将巍巍高阁自腰部一口咬断。坍塌的楼宇传出一声巨响,火势愈加猛烈,浑身红光的火蛇巨口一张急急向她袭来。
建元六年冬,金陵连降大雪数日,冻坏了庄稼,压倒了房屋,城郊一带饿死不少人。无家可归的饥民聚集在朱雀门南边的破庙里,白日沿路乞讨,晚上窝在庙里暂避风雪。
那年豫州刺史叛乱,平乱后国库空虚,朝廷拿不出银两赈灾,金陵府衙只在城郊设了一处粥棚勉强救济灾民。锅里的粥一日日地稀了,倒下的人一天天地多了,把一尺多高的雪堆得更厚更高起来。
絮儿就是这个冬天来到桓家的。
那日傍晚,桓清与和萧漪清自皇宫回府,她一跳下车,就看见门口一处雪地上,埋着一堆破布似的东西。她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衣衫单薄破碎、发丝脏乱的人,比偶尔在街道上见到的乞丐还要可怜。
“娘!你快来看。”她将一根食指伸进严寒的风中,指着眼前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一脸急切地回头唤着萧漪清,“我们救救她好不好?”
侍从们用铲子松动了她周身冻住的积雪,伸手在她模糊的脸上探了探鼻息,似得到意料之中的结果,低眉道:“禀长公主,人已经断气了。”
萧漪清望着死去女人的躯体,眼中未泄漏丝毫情绪,只道:“将她好生安葬吧。”说完,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原地看侍从们继续将尸体身边的残雪清除掉,再慢慢将她翻转过身来。
就在她翻身的那一刻,女人怀中护着的一个三四岁孩子暴露在众人眼中。孩子身上的衣物比女人的厚一些,似乎还没有被冻坏,一双圆圆的眼睛望了望身前的萧漪清和桓清与,再看了看四周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死去的女人身上。
这是桓清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死亡。她不觉得害怕,哪怕女人的半张脸被冻伤,几处青紫,几处血痕,原本姣好的面容轮廓都被饥寒所扭曲、销毁。她只感到一丝丝的悲凄,因为美好事物的逝去,因为逝去的不可挽回。
生与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这是她看到那张面孔的感受。
在尸体显露的时刻,母亲看了她一眼,没有伸手遮住她的双眼。或许她知道,桓清与似与生俱来一般,并不对死亡感到恐惧。
她在那个孩子眼中看到了严寒、孤寂和希望,尽管她当时还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来描述这种感觉。但这一眼,让她决定请求母亲收养这个孩子。
萧漪清蹲下身告诉她,府里大人们都很忙碌,不一定有人愿意收养她,况且年底天灾,死伤无数,纵是桓家也做不到见一个救一个。
“那就由我收养。”桓清与说道。
萧漪清看着她坚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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