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云别尘的“嫌弃”温其玉略有察觉,却更糊涂了,他自认为行事还算机敏,今日各种动作,应该没有办错的地方才对。
“难道,”温其玉皱着眉,苦苦思索,“我在跟黄家郎君与蟒君交流救人之事时,被人看到了?”
云别尘:“……”
正在品第二口茶的白紫瑶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温其玉的脸颊更红了,他像是个无措的孩子,看向云别尘的目光,就像看向自家母亲的一般,可怜又无助。
只通过这眼神,不用特别去找温其玉的阳气,白紫瑶也能看出,云别尘对温其玉定有救命的再造之恩。
她放下茶杯,抬手掩唇轻咳了声,替温其玉解围道:“阿玉并未做错事,云天师之所以夤夜至此,只是因为阿玉你并非修行之人。而这次要对付的敌人,不仅牵涉妖异,还有其他更深的背景。不然若是普通妖异事件,如何都逃不过靖玄司的眼睛。”
白紫瑶这话,自然是纯扯。
叫云别尘着急前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白日她让温其玉转给他的那句口信——她要温其玉夜夜宿在这药间铺,以偿还救命之恩。
偿还恩情的真正方法,阿玉并不知晓,云别尘却再清楚不过——给她白紫瑶吸阳气。
只是这话,他与她都无法对温其玉讲明。既如此,这尴尬的场面,就由她来救吧。
旁边对云别尘和白紫瑶人均的八百个心眼子全然无觉的温其玉,听了他白姐姐的话,顿时恍然,他像是急于要证明什么似的,竖起三根手指,对着云别尘郑重发愿道:“今日起,阿玉也要修炼捉妖之道,争取早日成为不给大统领拖后腿的合格捉妖师。”
云别尘自然知道,温其玉今夜说了这话,日后必会付出百倍的努力来实践。
“阿玉,你的体质不适合修行。但靖玄司需要的人才不止一种,像你这样没有修为,能完美伪装成常人执行诱饵任务的,在当下甚至比修行者更为重要。这份工作比修炼道术更加艰难,你可愿意?”
白紫瑶也帮着云别尘撑了下场子,“云天师说得不错,不说别的,你若带了修行,连帮我试药的作用都没了。修道之人身体不比常人,扛得住的药力,寻常人绝难撑住。”
温其玉低头咬了下嘴唇,“只要不拖大统领后退,能为大统领增添助力,不论做什么阿玉都愿意。能一直为白姐姐试药,更是阿玉的荣幸。”
听到这句,云别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偿还恩情固然是好事,但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做。今夜起,你需得回靖玄司住宿。”
“可是——”温其玉急急抬起头,“白姐姐的恩情,阿玉必须还报。”
云别尘目光骤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高压威严,“幼稚!白姑娘于是救命之恩,只试几次药,就能还得了?你是我的下属,你欠的债,自有上官为你还。人家救你一命,我定会十倍报还。”
温其玉顿时低下了头,虽不敢忤逆半分,但就这样断了日日来看白姐姐的机会,他一时竟难受莫名。
白紫瑶眉梢微挑,这般看来,云别尘竟是要主动对她献出阳气?
这……这一时间,她还有点嫌弃是怎么回事?
就在白紫瑶不觉皱眉时,床上忽然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是环环!
白紫瑶立刻站起身向床边走去,透过环环的阳气波动,她能清晰的感知到,陷在昏迷状态中的环环即将苏醒。
白紫瑶坐到环环身边,捏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搏。
虽然有云别尘在,温其玉不复之前的活泼,但那少女的伤重程度是他亲眼所见,白紫瑶却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人彻底救醒,还是令他忍不住惊奇地往前凑了好几步。
云别尘本就站在床边,此时也转过头来,看着床上女子的动静。
国师夫人贴身侍女出事时,他就在不远处例行检查。两名矿场巡山抬着尸体掩埋时,他隐在暗处特别观察了下,知道这女孩死相很惨。
他本可以直接出面,将这事定性成凶案。但直觉告诉他,这婢女能叫高珲和国师夫人顶着被他这名皇城司大统领发现的风险,也要除掉,事情一定不简单。
不是早就备好了应对之法,便是设有陷阱。
再加上今日有通灵的半妖白紫瑶在,所以他便暂时将这事按下,只待准备充足时再出手。
叫他意外的是,白紫瑶竟然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这女孩挖了出来,更不惜动用御兽之术,将人运回城里。
如此看来,这婢女的生死,对高珲矿场与白紫瑶任何一边,都意义非常。
想到这里,他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事情越发有趣了。
白紫瑶的注意力都在环环身上。
她看着环环一点点睁开眼睛,脸上顿时现出笑来,放下环环的手,柔声说道:“你醒了?”
终于睁开眼睛的环环只觉得额头有些疼,她皱了下眉,才终于看清眼前世界。
当她看到白紫瑶那张奇美却完全陌生的脸时,她的身子畏怯地往后缩了缩。
她双手下意识地拥紧胸前被子,转眼又看到了两名更加陌生男子,啊地一声惊呼,立刻将头躲进了被子里。
白紫瑶双眸微弯,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姑娘,莫怕,我是将你从鬼门关救回的医师。”
听到白紫瑶的话,环环这才略略探出头来,露出一双眼睛。
被子将她的声音蒙得小小的,“您是,救我的医师?”
说完她小心的环视着周遭环境,“请,请问是我家小姐请您为我医治的吗?我这有是在哪?是高衙内为我家小姐安排的新住处吗?”
白紫瑶目光微霎,脸上笑容倏然而敛,她略略坐直身子,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你被你家小姐下令给埋了。我只是路过的游医,见你尚有一丝活气,不忍见死不救,才将你带回医治。”
环环惊讶地露出整张脸,接着挣扎着直起身,似乎想要下床走出病房。
“那我家小姐一定很伤心,一定不能叫她误以为环环也死了!”
听到这番对话,站在最后面的温其玉对这名少女的遭遇也猜出了个大概。
她应该是一名被主家抛弃打杀的侍女,可即便被打杀,仍不改对主人的衷心。
看着环环急切的模样,白紫瑶忽然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磕到头,你的脑子也摔坏了吗?要将你活活打死的人,分明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小姐。”
环环的身体毕竟刚恢复,完全禁不起这几下折腾,摇晃了下后,重又躺了回去。
然而对她打击更大的,是白紫瑶的话。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看着白紫瑶的眼睛忽然淌下泪来,“不是的,我家小姐今日连遭劫难,此时没有崩溃已是难得。她现在对环环的态度都不是真的,我家小姐一直都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不论发生任何事,环环都不能离开她。若是环环也离她而去了,她便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站在旁边的云别尘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不是还有一位国师好夫君陪着她吗?如何就只剩一人了?”
他嘴上的话虽然冷硬,却是故意在套侍女环环的话。
毕竟按照白紫瑶的说法,此时的国师夫人早已被狐妖代替。
环环却被云别尘突来的这句话气得够呛,小脸顿时憋得通红,她看着他,向他怒吼道:“那不是我家小姐的夫君,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环环原想将话骂得更难听的,可才开了口,眼泪便抑制不住地涌了下来,“可惜我家家主与大公子……小姐她心里肯定很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回去寻她……”
站在最后面的温其玉不觉叹了口气。
有些人,能被救一时,却不能被救一世。
就比如这婢女,即便救活了她的命,但只看她的衷心程度,也知但凡身体好一点,都要回到原主人那里去。
正所谓救得了她的伤,却救不了她的心魔。
就在温其玉莫名感伤之时,只见白紫瑶忽然抬手,比出一个手刀,照着那名叫做环环的少女侧脖颈狠狠劈了下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没等温其玉反应过来,侍女环环便失去了直觉,重新晕倒在床上。
云别尘:……
温其玉:……
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感慨道,好利落的手刀,好铁石的心肠!
此时一脸冷漠的白紫瑶自顾自地站起身,拂了下衣袖,转向云别尘与温其玉,语声冷冷地说道:“我救人花费的功夫与心血,绝不能莫名被抹掉,病患自己也不行!云天师,听闻您手中有诸多法宝,其中就包括抹去别人记忆的。如今眼看这小女子一心回去送死,还要麻烦您亮出法宝,帮衬一二。”
云别尘看了看床上昏死的环环,却没有马上给出任何回应。
看完床上可怜的少女后,他不由得挑眉抬眼,用莫名探究的目光,将果断出手,没有半点迟疑的白紫瑶,重新又打量了一番。
温其玉终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声,“那,那个白姐姐,这样不顾人家姑娘自己的心意,强行改变她的想法,真的好吗?”
白紫瑶目光转向温其玉,不屑冷哼了一声,才道:“没有我,她早就是死尸一具了。如今她的命是我的,没偿还完我的恩情前,休想白白去送死。我白紫瑶虽有一颗仁心,不愿见死不救,却也从不做亏本买卖!”
温其玉莫名点了下头。
这道理相当严谨,相当有说服力。他表示完全的赞同。
云别尘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重又落在床上小侍女脸上,不急不忙地说,“欠你恩情的是这女子,与我无关。祭出法宝来助你,本天师要耗费不少元气,你又要如何补偿?”
实际上,云别尘并非真的需要白紫瑶偿还什么代价,他觉得白紫瑶对这名小侍女的安危太过在意,其中定有缘由。
她到底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少女小荷,还是新任国师萧焱的妻子重生而来,他一直有所怀疑。
可不论是谁,她本都没必要刻意隐瞒,除非她真实的身份背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白紫瑶忽然侧身伸出手,搭在云别尘肩上,她望着他嫣然一笑,媚眼如丝,“方才云天师不是还说要替阿玉报恩吗?如今这么一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云别尘目光微垂,落在白紫瑶的手上,目光微霎,抬手将白紫瑶的手拂去,“应了便是。”
说完他从腰间蹀躞带上摘下一枚锦囊,转手递给温其玉,“此乃‘浮生蜃鳞珠’。既入靖玄司,当习此术。今夜,便是你的机缘。”
白紫瑶眉梢微动。
听名字,就知这浮生蜃珠取自蜃妖之鳞,相传雉千年为妖,再千年入海为蜃,似蛇而大,有角却非蛟,能致雨患,于海上呼气能造楼台城郭之景。
蜃下身皆为逆鳞,中有一片,是为命门。取之可炼化出浮生蜃鳞珠,能抹去人的记忆,并制造虚假的记忆填补。
浮生若梦,真真假假,最是难得的一件宝物。
只是根据桃夭的记忆显示,蜃妖妖力强大,生性狡诈,难寻,更难捉。能将其诛杀并制成蜃鳞珠的人,现今天下,能做到的人,不会超过三位。
到底是天下第一捉妖天师,随手之物,皆不是凡品。
温其玉接过那个锦囊,激动得手都有点颤抖,这般珍稀的宝物,平素只有大统领之下最亲近的副官,提点皇城司的张提点、张韶华有资格使用。
之前某次任务里,他就曾亲眼看过张提点用过此物,云别尘还曾特别给他将过其中使用法门。但他温其玉如今只是初进靖玄司的一名小小亲事官,如何能有这般待遇。
云别尘侧眸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莫慌,法门可还记得?”
温其玉小心翼翼地捧着锦囊,重重点头,“大统领放心,一招一式都在阿玉心里,阿玉定不会错用。”
云别尘唇角微弯,抬手拍了拍温其玉的肩膀,又略略俯身,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其玉听完惊讶地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云别尘,“这,这样修改人家记忆,真的好吗?”
云别尘冷笑一声,目光转到白紫瑶脸上,幽深莫测,“你说呢?”
“啊……这……”温其玉顿时词穷。
不过他很快就消除了疑虑,他加大统领的决策,从来都是最合适、最恰当的。
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出好来,定是他目光尚短浅,觉不出其中的好来。
白紫瑶眉梢微动,却不在意般地转过了身。对于云别尘这出专门给她演的戏全然不感兴趣。
她自然知道云别尘此番定没有好心。
但她并不在意,只要能消除环环的记忆就好。
只是那些记忆,对梓柔来说,到底太过重要,要亲眼看着就这样被别人轻易抹去,她的身体到底会受梓柔情绪的影响,有些心痛。
可再没有别的办法。萧焱和苏怜儿夺了她大半的神裔命格,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强大。此番复仇,凶险异常。环环身份特殊,若留她在身边,早晚会叫萧焱那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禽兽看出破绽。
最好的办法,便是消除环环的记忆,放她去寻自己的人生。
“且开始吧。”她背对着众人,沉声说道。
温其玉重重点头,随即小心的从锦囊中取出一枚杏子般大小的黑色珍珠。不想黑珍珠才刚出来,就像被点开了什么开关一般,骤然散出金色的光芒。
白紫瑶被那一晃而逝的亮光惊到,不觉转身,却对上了云别尘有些探究的目光。
白紫瑶疑惑地看向温其玉手中珠子,此时那黑珍珠金光尽散,已然恢复如常。
温其玉也被蜃鳞珠的动静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望向白紫瑶,满目讶异,“蜃鳞珠若遇到已被蜃鳞珠消除过记忆的人,便会散出金光来。记忆只能被抹去一次,若是抹多了,人的精神便会发生错乱。”
白紫瑶略略点头,这个说话,在桃夭记忆里也有记录。
然而温其玉的话还没说完,他举着那枚珠子,对着白紫瑶说道:“可是白姐姐,方才与蜃鳞珠发出共振波动的人,分明是你。”
白紫瑶也被惊了下,有些难以相信地望向云别尘。
云别尘也被刚才的反应惊了下,见白紫瑶质疑的目光投来,不由得出声解释道:“我得这蜃鳞珠,不过三年光景。而姑娘方才产生的神识共振波动,看波纹年轮,至少已有七八年光景。”
白紫瑶眉心微皱,云别尘应当没有说谎,可若不是云别尘对自己用过蜃鳞珠,又有谁对她用过?
难道是萧焱?
想到这里,白紫瑶垂在身侧的手不觉紧攥成拳。
萧焱是百年难遇的少年天才修行者,七八年前,她十岁左右,他却已十五六岁,早有了屠戮蜃妖的本领。
所以在梓柔对他一见钟情之前,他便用妖术对梓柔下过手了吗?好大的一盘棋,好阴险的手段。
为避免云别沉生疑,她故意冷下脸,怒骂道:“不想那看命格拐卖人口的恶道士,心机竟然如此深,竟在幼时就盯上我们了。”
云别尘点点头,并未多问,只给温其玉递了个眼色,温其玉便收起对白紫瑶的好奇心,转而走到床边,拿着蜃鳞珠,对着昏迷中的环环,闭上眼睛,念起咒来。”
温其玉这边正忙着,云别尘则走到梓柔面前,点头示意跟他暂且出去回避一下。
抹去环环的记忆,对梓柔来说,到底是痛苦的。白紫瑶也愿意出去避一避。
于是她大步向前,反而走在了云别尘身前。
出了屋子后,云别尘反手带上门扇,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院中槐花树下。
夜风吹过,槐花纷繁落下,在幽深的夜色中,白得像雪。
云别尘不觉抬头,望着满树的槐花,忽然开了口:“关于矿场,你是否察觉到了异常?”
看着眼前美景,白紫瑶也不觉伸出手来,接住一枚白色槐花,目色深深,“我知道云天师的疑问,即便我没有妖气,那名被高衙内请来的道士,也不该那般没防备。驱使荒塔云燕之人,即便不是对妖,耳力目力也远比普通人要强。可他竟那般容易就着了我的道,实属不该。”
一枚槐花乘风而下,飘飘摇摇地落在了白紫瑶肩头,云别尘见了,竟莫名想要伸手去替她摘下。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兴起,便将云别尘惊了一下。
他素来禁欲苦修,何曾对女子产生过如此旖旎心思?
他从未想过,他定力竟然如此不坚,面对魅妖魅术,竟然如此容易动摇。
他单手紧攥成拳,反手背在身后,不再去看白紫瑶任何,“白姑娘能出此言,想必已窥破其中玄机。”
白紫瑶将手合上,又打开,那朵槐花,忽然化成一只蝴蝶,翩然飞起。
黑夜中,蝴蝶蹁跹而去的背影异常优美。
白紫瑶望着那抹白色忽然笑了,“云天师敢不敢与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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