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疑没有开玩笑,谢羲和死了,死得透透的。
一睁眼,谢羲和便到了酆都城外。
黄沙蔽日,凄厉的风声在耳畔尖啸,远处被风蚀的岩柱如巨兽残骸般耸立,嶙峋怪石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谢羲和身前堵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队,身后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尽是些逐渐凝形的魂影,一个个唉声叹气、哭哭啼啼。
几个穿着黑衣的鬼差皆是“这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的厌世脸,没精打采地维持着秩序。
突然,一个肥头大耳、作富商打扮的鬼魂粗鲁地推搡开前面的鬼,他腆着肚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显然是生前横行霸道惯了。
那通道本就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被他这般一搅,队伍瞬间就乱了。
领头的鬼差顿时火了,抡起手里那根锈迹斑斑的叉子就骂:“找死啊!黄泉路上还插队?给你脸了?!”
那富商鬼不服,张嘴欲辩,可鬼差哪里还肯给他机会?话音未落,就把那富商鬼叉起来,胳膊一甩,直接丢进黄沙里。
“啊!”那嚣张的富商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坠入流沙的瞬间便被翻滚奔腾的黄沙吞噬、磨灭。
原来那沙是流动的,黄泉路黄泉路,黄泉指的就是这黄沙。众鬼魂顿时噤若寒蝉,生怕惹了鬼差不高兴再死第二次。
阴风卷着沙砾,吹打着无尽而沉默的队伍。
谢羲和跟着队伍慢慢挪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来到城门下。
只见一个糟老婆子守着一口冒泡的大锅,汤的颜色看起来十分不美妙,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有了富商鬼的前车之鉴,这些个鬼魂都不敢置喙,眼睛一闭,咬咬牙一口灌了。
“下一个。”
糟老婆子头也不抬,随手捞起一个碗,在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摆上蹭了两下,舀起一勺递给来人。
谢羲和前面是个病怏怏的鬼,只见他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拼命后退:“我……我不喝!这汤有毒吧?!”他像是想起了极恐惧的事,声音骤然尖利,“我生前就是吃坏了肚子,疼了三天三夜才死的!我不要再吃——”
旁边的鬼差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不耐地斥道:“由得你挑三拣四?喝不下汤,便去黄沙里洗洗肠胃!”
话音未落,那病弱鬼已被锁链拖着,踉踉跄跄跌入滚滚黄沙,顷刻间便被漫天风沙吞没。
鬼差面无表情地朝着队伍吼道:“下一个!”
一只还算干净的碗猛地怼到谢羲和面前,碗里灰扑扑的浓汤冒着黏腻的气泡,谢羲和只瞧了一眼,弯腰就是一声:“呕!”
鬼差顿时怒了,锁链一抖:“嘿呀!今天的刺头怎么就不长记性?看来是非得让爷爷我给你们紧紧皮——”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那熬汤的老婆子竟抄起那柄长勺,结结实实地敲在那鬼差的后脑勺上。
“哎哟喂!”鬼差吃痛,捂着脑袋又惊又怒,“孟婆!你发什么疯?!打我做甚?!”
孟婆劈头就是骂:“打的就是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她嘴角勉强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更像是在发愁,回头道:“蘅芜君……您老人家怎么又来了?”
旁边的鬼差一听“蘅芜君”三字,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似的,整个鬼都缩进城墙的阴影中,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去。
这孟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蘅芜君”这称号,谢羲和已经百余年没听人提起过了。
想当年她初登仙门,众道友见她气度清冷澄澈,眉目间自带一段寒潭烟雨般的疏离之美,便赠她“蘅芜”之号,本意是赞她如蘅芷清芬、幽兰独放,颇有瑶台仙品之姿。
谁知相处日久,这才发现她性情跳脱不羁、专爱寻个热闹,平生最大乐事便是“略掀波澜”。如此行径,怎匹配得了“蘅芜”这般清雅幽寂的名号?久而久之,众道友皆默契不提旧称,只恭敬地唤她一声“谢元君”。
想到此处,缓过来的谢羲和面色古怪:“孟婆多年不见,你的烹饪之道还是如此别出心裁。”
孟婆哭也知道自己一时说错话了,丧着脸道:“谢元君,你可别埋汰老婆子我了,瞧瞧黄泉路上这没完没了的人,能保证这汤的供应已是拼了老命了!”
谢羲和建议道:“那些丢进黄泉的鬼魂,不多时又会爬出来,不如让他们留下来帮你洗碗打杂,多试几个口味,岂不两全其美?”
孟婆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您打这儿经过,非要发慈悲说要找几个鬼替我‘改良汤方’,他们个个觉得自己调的味儿天下第一,吵得不可开交,您嫌他们聒噪,一挥袖把他们全撂倒了。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好掀翻了我这口老锅,这鬼门关硬生生堵了三天三夜!”
谢羲和完全不记得有这事:“……是吗?”
“还有上上回,您老人家……”孟婆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了回去,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几乎是推着她往城里赶,“谢元君,行行好,高抬贵脚,快往里请吧!我这把老骨头和这小摊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这时,刚从黄泉里冒出一个头的病弱鬼吐了一口沙哑声喊道:“不公平!凭什么她就能不喝!都当鬼了,难道还得看人情脸面吗?”
鬼差看也不看,反手一叉,又将病弱鬼掀回黄泉之中。
孟婆心头冷笑:“她喝?哼,她若真想把前尘往事忘了,还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大的祸事!这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
谢羲和:罢了。左右只是吓吓他们。
酆都是鬼城,入城不必缴人头税,只需黄泉路上饮一碗孟婆汤。过了鬼门关就算入了城,城中只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干道,名为碧落,直通奈何桥,再往前走便是极净之河忘川,跳进去就入了轮回。
长街两侧最多的便是客栈,幽绿、惨白的灯笼照亮了前路,招阴幡是为了招财,只是这财是冥钱,招来的也是阴魂,故而各家幡子上绣的不是“生意兴隆”,而是“早登极乐”、“转世荣华”之类的吉祥话。
谢羲和边看边走,忽然倒转身去停在了一家挂着无字白幡的小店门口,门匾上没有名字,只是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小字:“酆都第一老字号”。生怕人发现似的,它硬生生挤在两座气派的客栈缝隙之间,窘迫里透出几分滑稽。
她推门而入,檐下铜铃“丁零”一声轻响,只见一人横卧堂中,头上挂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长发未束,红裙铺展,烛光映照下,身后的影子活像一朵艳丽荼蘼的彼岸花。
红衣女子正自斟自饮,头也不抬:“小店今日不开张,客官还是另寻他处吧。”
谢羲和:“不用你开张,只讨杯酒喝。”
红衣女子动作一顿:“哟,稀客啊。谢羲和,这一次莫非又是那小菩萨亲自捅的你?我想想。算上这回已是三进三出了?”
谢羲和:“翟缨,你可真不讨喜。”
翟缨道:“彼此彼此,我还道哪个不长眼的进我这店,原是个长瞎眼的。”
谢羲和回敬道:“总比有些人长了一双好眼却不用的强。”
闻言,翟缨直起身来,定睛一看,天地人三魂俱在:“弭殃是轮回之剑,只送地魂入酆都,既然不是弭殃剑出得手,那定是你这些年不着调,不知得罪了哪个小气鬼。”
谢羲和眨眨眼,无辜道:“我这般人见人爱,还能得罪谁?”
“哦。”翟缨翻了个白眼。
谢羲和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思来想去,普天之下能杀我的,掰着指头数也不过七人。”
翟缨道:“你的名单上可是有我的名字?”
谢羲和道:“赤凤枪翟缨,虽久不出世,甘愿窝在酆都醉生梦死,但只要听说过黄金台上火凤焚天的那一枪,又有谁敢真的小瞧你?你自然是在我的名单上的。”
翟缨顿时喜笑颜开,道:“哼,当你是在夸我了。既然如此,我再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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